五十三释迦
“才人,近日还听得一事。说是宫外有和尚解经,道释迦牟尼佛接受了牧羊女供养羊乳,为此释迦牟尼佛会护持此牧羊女千次呢。”
“这是哪个糊涂和尚讲的糊涂语。世上佛经开篇大率皆谓“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佛曰——”。可是哪个佛说的?释迦牟尼佛曾未有著佛经传世,世间佛经皆后人所作。世上有聪明和尚、糊涂和尚。聪明和尚写聪慧经,糊涂和尚难免糊涂言语。聪明和尚的经自要读,是谓方便法门。糊涂和尚的经若亲近了,岂非信了糊涂法门?
况那释迦牟尼佛岂是无那一盏羊乳即不得行?若此,又岂是释迦牟尼佛了?
若是那牧羊女尊敬修行之人,敬释迦牟尼佛一盏羊乳。释迦牟尼佛为这一盏羊乳,便要千次护持那牧羊女?那牧羊女若生生世世良善也罢,若堕入恶道,专行欺压良善之辈,难不成释迦牟尼佛要为那牧羊女惩善扬恶千次不成?
若有和尚言释迦牟尼佛饮了那牧羊女之羊乳,便当护持千次以报一盏羊乳。那牧羊女若作恶千次皆要释迦牟尼佛护持,岂非世间一盏羊乳可抵千次作恶?世间哪有这般糊涂解经和尚?真愚不可及也。
吾倒是愿亲近那释迦牟尼佛法。不愿听那糊涂和尚经。若枉听了糊涂和尚经,不晓得误却多少聪明种子也。”
“才人。原来这般样的。只是若有人言,世间人非皆如释迦牟尼佛般能无需那一盏羊乳。若急需人极要饮那一盏羊乳,不然便不得活。予羊乳之人要千次护持,方肯与羊乳予此急需之人。无羊乳便不得活人,又当如何也?”
“若人急需羊乳,不然便不得活。予羊乳之人要求急需羊乳人千次护持方与,那予羊乳之人便系要挟者了。饮了那羊乳亦不必护持与此予羊乳之人,但需予其羊乳相当之报酬也。至于其要挟之罪,却当有人问的。因世上岂有良善辈如此要挟人也。若他亦系为人胁迫,则末日后亦必不图此千次护持之报也——因世间无有为一盏羊乳便千次护持以报之理。若此,无人要饮那一盏羊乳也。总之世间事,相当即可。世间岂应有不公之律法在耶?若以不公律法行之,皆当以枉公平律法之罪论也。皆当问之。此方为世间公之律法。”媚娘不以然言道。
五十四遣使
又数日。
长夏行宫各处草木繁盛,正时午间,媚娘自殿院前折了一枝木槿花,默默自思着。
“才人,随行来便殿宫人私底里议论呢。”阿菊看着折木槿花枝之媚娘,犹豫着要不要再言声。媚娘看了阿菊一眼。
“才人,便殿宫人们私底里议论这次玄奘那大和尚再施佛药,大家疾病再无翻覆。若这般样看来,佛道之争已明。大家或将改弦易辙,专意礼佛,那“道先佛后诏”说不得就要停了呢。”阿菊将宫人们私底里之议论与媚娘言出。
媚娘听了,却没有则声,只将手间木槿花执了。
经序之请必是准了,停“道先佛后诏”恐还要难些些罢。佛道相争,早非一日。朝臣、宫内之人、民间固然泰半崇佛,然唐帝已认老子为祖,若迳停此诏,自家颜面何在?难之难矣。
殿院风些微起,庭间细竹摇曳着,簌簌之音。宫中不知何处隐隐传来乐音,似是乐人们试练新曲,还未将成样子。媚娘立于竹前略听了听,音声未竟,转过身,归的殿内。阿菊见媚娘不则声,知是心里有事,也不敢言语,只随入殿内。因在长夏,虽行宫较长安清凉,然媚娘仍以暑意,着阿菊不要熏香了,只将栀子花折了些,清供着。倒满室沁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