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圣光自河滩上燃起。

那光芒很透彻，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仿若融化的水晶般向高空飘洒。它们是那样的神圣而肃穆，就像是神国中永恒不变的太阳，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无限的光明下，一切都变成了灰烬。

上百名劳工还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便化作了道道轻烟。陆庆凡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站在了圣天教的神官执事们面前。

这些人，皆是愕然无语。

他们望着那片圣光，心道曾经的神子殿下不是已然道心受损，状若疯癫了嘛？那么，他又为何能够施展出如此精纯的圣术？而且，陆庆凡所流露出的气息，似乎比先前还要强些？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本殿和普通人同吃同住，是为自甘堕落。”

陆庆凡的视线缓缓扫过肃然而立的神官们，低沉而好听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响起：“这些日子以来，本殿一直在自省。而本殿这样做的原因，确实与第七脉有关。”

说着，他望向了远方。

此时，夜色已深，然而苍穹之上无星无月，仿佛不敢与那片依旧在燃烧的圣光争辉。陆庆凡回忆起醉翁和肖跃之间的对话，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继续说道：“本殿一直以为，只有不沾染俗世的尘埃，才能以最洁净的身心侍奉圣天。然而本殿必须承认，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不沾染俗世的尘埃，又如何知道世俗的诱惑？不亲自摒弃曾经的信仰，又如何体会信仰的高贵？这些日子以来，本殿走进俗世，和那些人一起劳作，一同谈天，分享着他们的七情六欲和喜怒哀乐。是啊，那样的生活确实非常不同，也有些意思，何况依靠自己的努力的确很有成就感。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同样的基础上。”

说到这里，他缓缓向前走去。

在巍峨冷峻的宫殿最前方，摆着一尊足有一丈来高的圣天像。而修建行宫的最后一步，正是祭拜圣天。

“您赐予了我们光明与热量，使得我们拥有了存在的可能。您是一切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的源头，任何将这些美妙经历归诸于个人的行为皆为亵渎。”

陆庆凡对着雕像跪了下去，无比虔诚地继续说道：“弟子曾经身在高远，未入凡尘。今从尘世中归来，更知造物之伟大。弟子愿将这条生命奉献给您，无怨无悔，以供驱策。”

听着这番话，神官执事们愕然无语。

原来，这位殿下没有疯，也没有因为第七脉的拒绝而备受打击。在教典之中，确实记载着类似于苦行的修行方式。但却没有人认为，肮脏破败的陆庆凡真得选择了这条路。因为那与他的性格太过不符，也似乎不是其可以忍受的。

但陆庆凡，真得忍了。

他经历了俗世，然后选择了回归神国。那名可怜劳工的最后几句话，让其心中的痛恨与不甘疯狂绞动。凭什么要将一切归功于个人的努力？凭什么人要有这么多可笑的七情六欲？在神国之中安安静静地跪拜，难道不好嘛？

唯有圣天，才是真正的天。

那些俗世的诱惑仅仅是圣天降下的考验，那个在自己身下哭喊的女人还不如一只卑贱的蚂蚁。而这样顽强且坚定的信仰，似乎天亦叹之。于是，在陆庆凡说完那些话后，苍穹降下了一道清光。

这道光很是淡渺，却蕴含着磅礴无限的气息。

嘭嘭嘭---众人登时跪拜，那几名曾经嘲笑过其的神官，面色瞬间苍白如纸。他们当然知晓面前的清光意味着什么。北疆虽然不完全被圣天教的势力所覆盖，也终究有着一些共通的规则。

信仰虔诚者，将得到上天的嘉奖。

陆庆凡毫不犹豫地杀了曾经同吃同住的朋友，并且准备去杀死其眼中所有的无信者。淡淡的光落在了其的身上，浑身的污秽瞬间被净化一空。

神官执事们，微微颤抖。

他们能够感觉到，殿下的道行，已突破至元武中境。

肖跃跪坐在那扇墙壁之前。

过去的许多天里，他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静静地看着剪影癫狂却又仿佛永恒的舞蹈。玉琉璃无比担心地守在光幕之外，却同样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肖跃已快要迈出极关键的一步。

便在这时，肖跃站了起来。

其一直在静思，或者说是在反复验证自己的猜想。此刻，他双目泛红，形容枯槁，竟是有几分像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别管。”

“如果你实在受不了，就捂着眼睛别看。”

说完之后，肖跃重新站在了破旧的书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