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疯大多是因为受到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而陆庆凡最近接连受挫，正是落在了这个范围。他是完美的神子，是从无败绩的光明的孩子，可在遇到肖跃后，其生命轨迹似乎发生了某种异常神奇的变化---

一输，再输。

输给玉琉璃，又输给肖跃。不但如此，还被醉翁公开嘲讽。但神官们非常不解的是，殿下怎能如此平静。他在尘世的泥垢里摸爬滚打，仿佛生来就该如此。可明明还有机会杀死肖跃，又为什么要自甘堕落？难道，其的道心真得受到了不可挽回的重创，变得不复通明透彻？

“哪里是什么神子，不过是个小毛孩子罢了。”

阴郁的河滩上，几名神官满脸不屑。陆庆凡近乎疯癫的状态流传得很远，于是天门中也遣了好几拨使者。其中便包括明谕掌教其他弟子的随侍，他们的境界虽高，但名气始终不如这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弟。而在这些人眼中，陆庆凡如今的行为只有一个解释。

“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一名神官背起双手，看着不远处那正敲打石头的干瘦影子。其嗤笑一声，冷冷说道：“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子，这辈子都没受什么挫折。虽然自诩为神子，但心性却无比脆弱。”

“这才几次没占到上风，就痛苦得受不了了？明谕掌教看重了他这么些年，算是彻底白废了。”

这名神官，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陆庆凡挥舞着锤子，在沉重的砰砰声中依然能够听见。但那张满是灰尘的容颜未有丝毫变化，其深陷的双眼盯着冷硬的石头，就像是盯着曾经的圣天。

他不曾回击，继续劳作。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陆庆凡与劳工同吃同住，再同他们一起把石块儿垒在那座日趋完美的宫殿上。如果非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他的衣衫更加破烂、形容更加枯槁，远远望去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但是，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嘲笑。

其甚至未曾出言相劝，仅仅是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海叶宗的掌门叶青云站在河滩外围，他知道陆庆凡发疯的消息后，每天都会在这里站上几刻钟。其实，陆庆凡搬砖虽然是件新鲜事，但看得久了哪里会生出别的意趣？但不知为何，叶青云的神情很专注，眼神也很明亮，仿佛是发现了某种神迹般的存在。

“陆庆凡这样做绝不是自暴自弃，连叶青云都看出了这一点，老师又怎么会瞧不出来？师弟啊，为了胜过他，为了不丢我们第七脉的脸，当然也为了你能早日离开，你可得好好看书呐。”

距离肖跃开始闭关过去了将近一月后，他终于迎来了第一名探视者。林先生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里面装满了三合楼最名贵的菜色和几条刚刚腌好的咸鱼。其把外面发生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番，其实，若不是醉翁拦着，说肖跃需要静思，他早早便会出现。

听到大师兄的话后，肖跃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

陆庆凡搬砖？好吧，这件事很有意思，而且也确实透着几分古怪。可是，肖跃没有任何细想的心情---他看的第一本书是一本无字天书，而且险些让识海崩溃。让肖跃非常不解同时也出离愤怒的是，这里的每本书，都是无字天书---

换言之，只要他试图去看它们，它们就会打他。

唯一不同的是，那柄无形铁锤落下的地方不太一样---识海巨震后，肖跃的肩膀、胸腹和双膝也被打了很多次。如今，他的身躯已是非常强悍，可不知书中隐藏着怎样神奇的力量---它们虽然没有留下明面上的伤口，可他依旧痛苦无比，仿佛断了无数根骨头。

“师兄，这些书会打人，你知道吧。”

肖跃靠着墙，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其可怜兮兮地对林先生说道：“再这样下去，我在被陆庆凡杀死或是困死书楼之前，一定会先死在这些书的手下。”

“师弟，我真得很抱歉。”

林先生看着肖跃，憨厚的脸上满是真挚的歉意---他当然知道这些书的秘密，因为其和江先生也经历过同样的事。想着自己当年的苦，再看看小师弟如今的惨状，林先生心中涌起无限怜悯的情绪。然而没有醉翁的许可，他断然不能告知离开书楼的方法。

“唉，算了，师兄，你还是好好经营三合楼吧。”

肖跃长叹一声，接过了林先生递来的食盒---是的，人虽然不能进出那片清光，但东西却可以。他瞧着最上方的几条咸鱼，刚想嘲笑师兄几句，却忽然闭上了嘴。

因为，便在这时，江先生来了。

单论相貌，二师兄当然比大师兄温和许多。可正是这位温和的二师兄，曾经因为唐小琪弄错了礼数便罚她去河中练了三个时辰的剑。想着对方较真儿起来的样子，肖跃哪里再敢放肆？他将到了嘴边的俏皮话生生咽了下去，甚至挣扎着站了起来，对江先生行礼说道：“见过二师兄。”

“师弟，老师命我给你送样东西。”

隔着光幕，江先生不能扶他。看着肖跃摇摇欲坠的模样，前者亦十分不忍。

“师弟，老师也是为了你好，你就…忍忍吧。”

说着，他把那样东西递了过去。

肖跃眼睛一亮，以为那位不靠谱的醉翁良心发现，终于肯送来些提示。可当他看到江先生递来的又是一本书时，几乎是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甚至向后退了几步---

“放心，这本书不打人。”

瞧着小师弟惶恐的模样，林、江两位先生登时齐声劝慰。肖跃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它接了过来。待拿在手中，他这才发现此物真得很薄，薄到更像是一本册子，而非真正的书。

在师兄们殷切的注视下，肖跃再次开始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