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庆凡的声调很平静,举止很得体,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礼貌的微笑,就像是先前同司马南复在三合楼外见礼时一样。
但是他说的话,却让人们不能平静。
这位被誉为神子的年轻人欢迎大家挑战他,然而放眼望去,场间确实没人有这个实力。武道的每个境界之间都隔着一道鸿沟,且越往后,这道沟壑愈是艰深,使得后来人只能隔岸兴叹。
而陆庆凡已修至元境。
北疆的青年才俊们再强,也没有一个人看到了那个高高的门槛儿。但即便如此,怒意仍旧愈发激荡。
让肖跃意外的是,郑家的双生子倒是首先兵刃出鞘。
那陈姓神官斜睨着两名面色通红的年轻人,眸中现出浓浓的轻蔑之意。可也就是这时,司马南复突然从红木方桌后走了出来,径直站在了陆庆凡的对面。
“久闻陆公子不但道行精深,更是博览群书。听说,即使是天门藏书阁中兢兢业业的教士们,也不及陆公子见识广博。”
说着,他看向了叶青云,平缓却坚定地说道:“掌门,弟子不才,想向陆公子请教一二。”
司马南复说要向陆庆凡请教一二,当然指得不是武道修为。就像他曾经对肖跃说过的,他虽然专于修道,但并不是一个傻子。既然打不过陆庆凡,那么就没有过招的意义。
司马南复,要向对方请教学识。
在凌雪城的年轻一辈中,如果司马南复在知识的广度与深度上敢称第二,那么无人敢称第一。谁都知道,他只要不练剑,就会在看书,而且看了很多书。据说,司马信为了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竟是不惜重金搜集到上百孤本,而司马南复从前人的智慧中亦有所感,与自身所学两相印证,获得了极大的助益。
如今,他要和陆庆凡比学识,还真是有点看头。
想到这里,在座的年轻人一扫沉闷,皆是露出兴奋之色。
与此同时,请教的形式很快确定下来。
传闻,陆庆凡曾经与藏书阁的那些老学究们进行过数场辩难。而他的表现就像是他的长相一般完美,其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几乎是无懈可击地将那些老家伙尽数击败。
司马南复,也要和陆庆凡进行辩难。
消息传了出去,有小厮恭恭敬敬地送来两个裹着上等丝绸的软垫。这两位青年才俊一抖衣衫前襟,跪坐于软垫之上。
而门外的人,越聚越多。
天门神子美名远播,北疆也对他好奇到了极点。也许是圣天教的神官们有意想让这些不羁的居民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天才,三合楼内的食客竟是没有受到阻拦,齐齐聚在了厅堂门口,抻着脑袋往里张望着。
肖跃,则是从始至终都在沉默。
他一直在观察陆庆凡,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某些可以被利用的破绽。然而遗憾的是,其迄今为止还是一无所获。而玉琉璃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这位神子殿下,明灯映照中,那张小脸儿白得近乎半透明,但黑白分明的眼瞳里却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气息。
叶掌门,宣布辩难开始。
陆庆凡神情平静,伸手请司马南复为先。
司马南复正襟危坐,以圣天教典附录中的一则小故事相询。听到他这个问题,场间的年轻人们皆是一怔,他们虽不像其他地方那般敬畏圣天,但自小也会读读教典。可怎么谁也不记得,那本书中竟记载着这么一段关于教皇观星的故事?
即便是叶掌门和陈姓神官,也是一怔。
过了一会儿,叶青云这才想起,这则小故事是编纂于附录:感悟篇第四册第三言的注释之中。若不是他曾经听第七脉的林先生提过一次,十有八九也会毫无印象。
但司马南复,开口就是这么一个生僻冷门的问题。
然而人们还来不及赞叹,注意力便被陆庆凡吸引过去。这位神子眸光平静,微哑却异常动听的声音缓缓响起,竟是一字不差得回答了司马南复的第一个问题。而之所以一字不差,乃是因为那位陈姓神官已将随身携带的教典取出。他将陆庆凡的答案和几行注释两相对较,这才发现后者的答案竟是那般完美。
紧接着,陆庆凡问出了一个问题。
同司马南复一样,他的问题也是生僻冷门,牵涉到教典:太初篇第六册第五言中的一则注解。而司马南复亦是对答如流,虽然不是一字不差,但也尽得其中真义,令人赞叹不已。
很快地,两个年轻人你来我往,平缓坚定的声音在厅堂内此起彼伏。其间还穿插着那位陈姓神官翻书时的哗啦声,只不过那道声音非常急促,显然翻书的人已渐渐跟不上辩难者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