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此人的脾气呢,以冷为主。
对于病患,从来是一副“爱来不来”的样子——反正他是大国手,自来都是旁人求他的,他才没必要和颜悦色呢!
对于属下,冷中又有亲近。冷,是因为身居上位;亲近,是因为相依为命。单看小陈哥,被他惯得轻狂,可在其公子爷面前,却毕恭毕敬,大气儿都得缓着出。
对于朋友——呃,这个人,似乎是没有朋友的。他的师父、同门,都算不得朋友。师父知道他的身世,同门往来甚少,故此,敬而远之。
若说有那么一丢丢不一样,便是对廿三。似乎,他对着廿三时,总有些失态。譬如,会因着一点儿小事发脾气。又譬如,被廿三偶尔怼两句,居然也就那么受了。还有,他还会对廿三心软。
沈越不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是,他将这失态归结为“怜悯”——廿三这孩子太可怜了,小小年岁失了记忆,找不到爹妈,寻不见过往,生得又黑又瘦。。。。。。。总之,他将所有对廿三的异样态度,皆归结于“我瞅着这孩子可怜,才对他好几分”。
旁人信不信,没人晓得。反正,他自个儿信了。
因着这冷冰冰的性情,沈越几乎没有人缘。
就如此刻,硬邦邦的几句话呛得夜兄的面皮都在抽抽,就连廿三也为他捏把汗——万一这位“夜兄”要翻脸,他们三人还不一定能从“鬼市”里逃得出去呢!
好在,夜兄只是脸色变了变,并未翻脸。
他尴尬地嘿嘿一笑,道:“沈兄的气性可真大!真不愧是杏林大国手!沈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确不该在沈兄面前作假。。。。。。”
“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沈越截断他的话,“手脚拗断并不会送命,只是瘫了而已。我只救了你半条命,你不用将另外半条命的恩情拱手相让。”
听听这话,撅得夜兄都不晓得该如何往下说了!
哎呦喂!还能不能好好地说会儿子话啦?!
一时间,堂上不闻片语,冷场了。
忽然,一声轻咳自帷帐后传来。
众人齐齐扭头,便见走出一位老者。
花白头发以羽冠束起,浓眉鹰目,唇边双纹既深且长,显得气度格外威严。他着一袭锦服,手中握着一方玉把件,脚下踩着白底黑缎面的高底鞋,一副富家翁的打扮。
这位,可不是寻常富家翁——夜兄见他显身,赶紧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见过大老爷!”
沈越心头随即一凛:夜兄是鬼市中人,且于其中有一定地位。而这位大老爷,看来身份远在夜兄之上。
沈越对着那老者行了个叉手礼,口称:“见过老人家!”意为,我这礼是为着“尊老”而行的。
“沈公子客气了。”老者并不托大,亦回礼。然后,他冲着夜兄隔空虚虚一点,貌似责备道:“休要把你做生意的那套使出来!沈公子是大人物,你诚意不够,便是你的错。”
话中似有所指。
沈越只做不觉状,任由老者教训晚辈。
夜兄低垂着头,珠光下,额头上渗出的滴滴汗珠清晰可见。虽看不见脸,但想必也是诚惶诚恐的。
沈越更加疑惑了——瞧着夜兄这紧张的样子,只怕老者的身份比他先前猜想的更高。
老者又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几句,斜睨一眼沈越,见他面不改色,心中暗自点头,便对他说:“这几年,老夫疏于管理楼中事物,这些晚辈的规矩松懈不少,倒叫沈公子见笑了。”
一位花白老者,如此客气地说话,沈越若再端着,便是无礼了。
沈越拱手道:“老先生何出此言!在下与夜兄也只是玩笑而已,当不得真。”
“那就好!那就好!你们年岁相当,阖该如兄弟般亲近,开开玩笑,算得了什么?!”老者真是个狐狸精,一句话便又拉又打,将方才那一幕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沈越微微一笑,直起身来。唯有身后的小陈哥低着头不为觉察地偷偷撇嘴——我家公子爷身份贵重,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肖像与我家公子爷扯什么“阖该如兄弟般亲近”?呸!
老者合掌拍了一下,便见几位妙龄佳人自帷幕后应声而出。不过眨巴眼儿的功夫,厅中便设置了两张新案,茶水果品,一一摆上。茶香扑鼻,果色莹润,器皿精致,无一不是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