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当日被“拣”的情景，廿三毫无印象。

反正，当他苏醒过来时，便是发现自己躺在一架马车里，身遭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以及盆子、罐子、筐子等各式杂物。

他甫一醒来，便被一只硕大的布包砸中了脑袋。布包里不晓得塞的是什么，死沉死沉，还突起一只角，当即便将他额头给砸青了一大块。

于是，他顶着发青的额角，一路来到白石庄。

如今，一晃眼，一年过去了。

庄子外的小河冻了又融化，鱼虾生了一茬又一茬，大门外的老榆树经冬复春。

而只有自己，依然是个懵懂无措的糊涂人。

廿三心头又是酸楚又是悲伤，眼眶不知不觉间变红了。

沈越的书房，除非召唤，绝不允许旁人踏入半步。

唯有两个人例外。

小陈哥身为贴身小厮，职责之一便是打扫整理书房。

另一个是廿三——书房原不该是他来的地方，不过，当日沈越将他收为小厮，心里却还存着疑虑，便将廿三拘在眼皮子底下，时时盯着他。自打从京城返回后，廿三已是“自己人”了，可沈越还是习惯廿三于身旁伺候着。

不过，小陈哥一点也不羡慕他，更谈不上“嫉妒”二字。

无它——因为公子爷可是会冷不丁地“考试”哟！

就如此刻。

沈越看过将将送到的一封密信，随即命廿三将最近一年内有关昭武军的军官调动的所有讯息都整理出来。

昭武军，西魏国八军之一，长年驻守北疆，辖地涉及羽州、云州、惠州等五州，并有三万守军于函阳关设防。

带领昭武军的韩瞳大将军，乃是先庆阳大长公主的嫡孙。先庆阳大长公主是先国主的姑母，故而，这位韩大将军还是沈越的表亲——沈越得唤他一声“表兄”。

不过，于这位表兄，沈越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当年，他尚为东宫太子时，韩瞳便已经从军于乃叔祖麾下。

宫变之后，皇甫晟登基，宗室大乱了好几年，然，却未牵扯到韩瞳身上。甚至，便是韩瞳的叔祖被贬黜后，韩瞳都依然稳坐军中，一步步自小小的伍长成为今日的大将军。

先庆阳大长公主过世得早，故而，韩家人与王室的关系便不是特别亲近。

身为勋贵，韩家人讲究的是“马革裹尸”。然而，这些年来，除了小打小闹，鲜有需要韩家人驰骋疆场的地方。故此，韩瞳也就只能当个“看门将军”罢了。

不过，众人眼中仿佛透明人一般的昭武军，如今却出现些许不一般的动静。

根据密报，近两个月，云州肉价涨得厉害。非但本地肉价高昂，便是自北疆蛮族输送进来的羊肉，都贵得惊人。

其次，昭武军向兵部上折，说是开春时一场大雪压塌了马房，马匹死伤将近百匹，请求兵部调运新的战马。

这两条消息，乍看之下，似乎并无异常。然而，细细一想，却能发现其中别有意味。

一般而言，牲畜宰杀都是年底，便是北疆蛮族养的羊，也多是在立秋到冬至这段时间里，出售给前来收购的客商。故此，依着习惯，便是秋冬肉价最贱时会大量买卖。而西魏的客商则会凭借北疆的严冬天气，将肉食封冻，直至来年开春天气变暖后，再待价而沽。

总而言之，开春的肉价是会贵，但也属于正常范围，不应当以“高昂”，甚至“贵得惊人”来形容。

而至于第二条消息，那就更有文章了——因为，那据说被“大雪压死压伤”的近百匹战马，其实，是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是滴——沈越在昭武军中有眼线，虽则不过是个不打眼的老兵油子，可要发现战马失踪也并非难事。

沈越蹙眉深思，隐隐觉察出不安定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