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一声梦呓般的叹息,仿佛饱含着血泪悲辛。
廿三恍恍惚惚,半梦半醒。
他似乎认得那个背影,认得那个“小五”,可小五又是谁呢?不知怎地,一声“小五”,仿佛牵出了深藏心底的哀恸。
这哀恸,仿佛是被压制了很久很久,久得连自己都忘记了。可这个梦,这个梦中的背影却像是一根小小的闪着暗淡火星的引线,引燃了蛰伏许久的哀恸。
于是,哀恸有如爆发的火山,裹挟着翻涌如潮的愤怒,喷薄而出。
泪水打湿了廿三的面颊,打湿了掩面的被角。
他咬紧牙,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哭声,可喉咙里,却不可抑制地“咯咯”作响。
梦中的背影,是如此熟悉,便是那股毅然决然的悍勇之气,都是那么熟悉。可是,为什么,你不肯转过头来,给我看一眼你的面容?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是谁?
因着这个梦,整一白天,廿三都恍恍惚惚的,以致于到厨灶间帮忙时,差点剁了手指头不说,还险些放火烧了灶房,把两位厨娘给吓得不轻。
费厨娘心细如发,见廿三没精打采,便猜着他是夜里休息得不好,煮了安神汤,哄着他喝了。
安神汤下肚,效果果然不错,很快,廿三便酣然入梦。
一个血葫芦一样的人,摇摇晃晃地,蹒跚而来。
“小将军——”他抬起手,仿佛要在虚空中抓住什么,“小将军,要报仇啊!
“为大将军报仇,为甘副将报仇,为甘家军报仇啊!”
廿三心头一紧,害怕极了,躲在黑暗中,蜷缩一团,生怕那个血葫芦发现自己。
“小将军——要报仇啊——”
自黑暗中望去,那人全身上下如浴血般,然,一双眼眸却极亮,仿佛太阳的初辉,迸发着浓烈的情感。
突然,这双眼睛闭上了,一滴鲜红的血泪自眼角沁出,夺人心魄。
廿三心里突然涌起冲动,自躲避的黑暗中冲出来,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血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
血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气息奄奄。
廿三自怀中掏出药囊,抓出一包药,拼命地往血人嘴里塞,却只见他瞪大了眼睛,气若游丝,“快跑!不要回大营!你是甘家军的种子,甘家军的兄弟们都指着你报仇伸冤!”
“甘家军不是叛军!德王才是!”
“你要为大将军报仇!为甘副将报仇!”
廿三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又觉着这话仿佛曾经听谁说过,甚至,一字不差。他想要问个清楚,却见怀中之人身子渐渐沉重,坠得自己也一同摔倒在地。
清浅淡薄的月光下,血人面上透出死灰之气,眼珠僵滞地盯着一点虚空,眼神逐渐涣散。
只是,血泪始终挂在眼角,他,死不瞑目。
“小五!”廿三一声锥心裂肺般的嚎叫,突然响彻在白石庄的深夜。
这嚎叫委实太瘆人,竟惊得大半个白石庄的人纷纷起夜点灯。当然,也有例外——小陈哥就睡在他隔壁,这一声嚎,当即把小陈哥吓得自榻上咕噜翻滚下来,磕破了额头,咬破了嘴唇,跌出了鼻血。
动静太大,便是沈越都擎着灯亲来查看。一打眼,便见廿三失魂落魄似的,呆坐在床上,眼目发直,却泪流满面。
沈越暗叫一声“糟糕”,赶紧命人取来针包。嗖嗖嗖——数根闪着寒光的银针扎下去,廿三眼皮一翻,脖颈一垂,不吱一声便软软倒了下去。亏得沈越眼捷手快,一把揽住他,方没被肩背上的银针扎个对穿。
沈越命众人各自散去,自己却守了廿三一夜。小陈哥心疼自家公子爷,强烈要求代为守夜,却被沈越嫌弃地一挥手,只好悻悻然地下去给自己敷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