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大雄嘴里叼着根草,眯缝着双眼,低声嘀咕道:“嘿!还真给那小子说着了!今晚果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日子!”
沈越虽未做声,却也在心里又为廿三的预言喝一声彩。前日两下分手时,廿三便道,两三日内必有阴蒙天,无月黯星,届时方便了他们潜入山寨。
彼时,他望着晴朗的大日头,尚心存疑虑。如今却只觉得廿三委实是个铁口神断呐!
夜色昏沉,一大片暗云无声无息地自远方飘来,将头顶这片天空遮掩得严严实实。空气中充斥着沉闷的气息,令人身心满是不适。
山寨门口那粗糙搭建的哨楼上,几根火把噼噼啪啪地作响。经过一夜的燃烧,火苗逐渐暗淡。
这是夜色最黑最黯的时刻,是梦寐之人最酣最沉的时刻,也是守夜之人最疲最困的时刻。
一支火把突然熄灭。然而,等了片刻,哨楼里却无人出来检视。
沈越与彭大雄不约而同地彼此对视——时候到了,双双起身腾跃,如两道魅影,飞一般向山寨大门飘去。
山寨大门是由经年老树的树干以浸泡了桐油的老藤捆束扎起。每一根树干都有一围之粗,被结实至极的老藤密密结扎,牢固得很,等闲之下难以攻入。然,这样的大门,却正是方便了沈越两人攀爬。他们双手攀住藤结,脚尖轻轻一点,提气上纵,身形便陡然上拔了六七尺。如此,两三息后,他们便悄无声息地地越过了大门,直向山寨腹地而奔去。
在夜色的遮掩下,沈越与彭大雄绕过巡夜的守卫,往最有可能关押赵富贵的几个地点一一查看。
这两人虽无山寨的行走经验,然,亏得事先将廿三画的草图记在心里,故而,并未迷路。
依着廿三的说法,天底下的山匪寨子,但凡成点气候的,其山寨布局大多相仿,无非由这几部分组成:前端为前寨,中部为议事厅、器械房,后端为寮房、马房、灶房,以及库房和牢房。库房分两种,日常用度放在山寨中,而掳掠来的财物则可能放在另一处秘密之所。同样,牢房也分两种,寻常关押之所多半在山寨后端偏僻之处,而若是要紧的人票,则会关押在防守严密的地方。
大多数匪寨的布局都差不多,所不同的不过是占地大小,分布紧疏。有钱的匪寨马房大些,无钱的匪寨可能只有几匹骡子。
彼时,彭大雄听到这里,多嘴抬杠了一句:“照你这么说,天底下的土匪头子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言下之意,便是怎么可能这些匪寨都长一个样儿?须知,土匪头子无一不是既穷又悍之徒,哪有这本事将山寨规划得这般有条有理?
岂料,廿三只淡淡抬眸瞥了他一眼,轻飘飘道:“若想山寨长久坐稳,就算自己屁也不懂,也得抓个‘军师’来。那些个‘军师’是干嘛的?不就是干这个的!农人不识一字,可他们搭建自己的房屋的本事,大雄叔你未必及得上!”
末了,大抵他觉得说得还不够透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但凡没有按照这个布局搭建的匪寨,必是个短命鬼,活不过一年!”
一句话噎得彭大雄几要翻白眼——感情他若是哪日兴起了去做土匪头子,若是不依着廿三的话,就是个转日嗝屁的货?!
依着廿三的说法,两人果真在山寨后端的一角发现了牢房。牢房占地不大,四五间屋子而已,有门无窗。门上缠着好大的锁链,昏暗之中显得阴晦森森。
紧闭的牢门后,时不时传来呼哧呼哧的声响,仿佛是受伤的野兽在做最后的喘息,时而又换作高高低低的□□,夹杂着隐忍的啜泣。
沈越心头一凛,眸中顿生怒色,飞身跃上房头。彭大雄心里一叹,紧随其后。
两人逐一掀开瓦片,探入房中,却毫无赵富贵的踪影。沈越不放心,又挨个仔细看了一遭,拢共四个人,却没有一张面孔能够与赵富贵的画像对得上。
彭大雄瞧着那匍匐在地之人身上血迹斑斑,心下生出几分不忍。他有心想要救出这几个人,抬头一望沈越,却见他微微摇头。
是哟!谁晓得这几个人是什么来历呢?尽管身上的衣衫已是破敝不堪,甚至无法掩体,乍看之下端地可怜无比,然,正如先前廿三所提醒,说不得其中便有山寨里犯了规矩的匪人。若是就这般贸贸然地救了人出去,或许就会前功尽弃。
嘿!这小子,年岁不大,所行所想却是老道得很,心肠也够狠,绝不会是好人家养出的乖孩儿!
——沈越忍不住又去猜度廿三的来历,只是,他晓得,若是开口去问,廿三必然还是那副白痴般的无辜蠢相!
屡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