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甘飞扬对于拒绝这门婚事,多少有些惋惜。
尽管世俗礼仪有所约束,但在一位慈爱老父眼中,这些个规矩不过是些没用的说辞罢了。只是,小闺女不愿嫁,他也只能一力肩挑拒婚大任,尽可能地将话说得圆转委婉。
岂料,德王并不就坡下驴,反倒使起性子来,颇暗藏几分质问、挑衅,甚至威胁的意思。
说到后来,甘飞扬便有了些许不喜,心道:“还是营儿看得明白!就这脾性,傲纵如斯,现在就如此不好相与,将来可怎么过日子哟?前恭后厉,实非良人。”
于德王陈威,甘飞扬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
尚为幼童之龄,德王便随他入营,习学兵事。他仿佛是天生的兵者,于史上各种战役,无不烂熟于心;而无论是马上功夫还是马下拳脚,更是出色得紧,大营之中罕有对手。
他唯一的弱项便是列兵布阵——甘飞扬原本并不想教授于他,只是碍于营儿情面,便带着他一道学习。然,尽管甘飞扬不曾藏私,陈威却依然难以于阵法上凸显峥嵘。究其原因,便是——他缺少大格局。
他生性急躁暴烈,总是无法沉下心来细细研究推演阵法的每一个细微关节。而布阵者,最是讲求心细如发,要将天时地利人和等诸多因素悉数掌握,且能够随机应变,当断则断,最最要不得的便是不知道何时是最佳时机。
而陈威的致命弱点,往往是过早地发动,时机尚未成熟,他便急吼吼地推铺开去,纵偶有收获,却也往往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故而,在以往的演练中,他总不是甘元弘和甘营儿的对手。尤其是,当兄妹两个联手起来时,每每将陈威虐得死去活来,纵暴跳如雷,却已是于事无补。
事后,甘营儿回去好心眼地告诉他,问题出在哪里。然,总被陈威怼回来:“大将军天纵奇才,他的本事,有你们兄妹俩继承就好了。我个外人,岂可强求?”
气得甘营儿大骂他“不识好人心”,却始终无法改变他自以为“大将军藏私”的龌龊想法——只是这些,甘飞扬并不晓得罢了。
甘飞扬总觉着,他与德王陈威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况且陈威确有天赋,纵有些天潢贵胄的臭毛病,却瑕不掩瑜,依然光芒四射。
只是,他这般以为,陈威是不是也如这般想的呢?
陈威的野心,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也在一日复一日地增长。只是,他掩饰得好,京城里又有太后娘娘帮他遮掩,世人皆谓德王殿下英武无双,乃是国主最最看重的手足,却有谁能想到,他的不臣之心,一日日地在膨胀?
他着意结交军中将官,落在甘元弘眼中,多少品出了点不大寻常的意味。只是,无凭无据,他也不好妄自推测什么。
陈威虽结交将官,可军中名声却不大好。于下等兵卒,他可是狠戾得紧。好几次,若非甘元弘或甘营儿一力拦阻,他鞭下的好几条人命就会因为些许琐事而丢丧。
甘元弘的直觉告诉他,德王待人如此差别,未必仅能用“性情如此”四字能解释得通。然而,这也不过是他的直觉所察,若定要究其原因,却无痕无迹,不知所然。
甘元弘将德王在军中的一些行径向父亲禀报,说不出是为了什么,或许,仅仅是个提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