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怀瑾带着十数万凤军走了，走得干干净净，走得毫不犹豫。

凤军退至辽城五十里开外，暂时安寨扎了营。

夜煞从军医处寻了伤药，进入了明黄色的帝王营帐。

他躬身行礼，看着坐在御案前埋头在公文政务之中的帝王，除去面对楚长歌时不管不顾的失态，不可否认的是，他，是个好皇帝。

为了青山再起的凤氏皇朝不被其他大国吞并，这六年来，他燃尽身体的每一分膏血，只为撑起偌大的皇朝。

陛下，您身上的伤臣从军医那里取了伤药。

夜煞一边替凤怀瑾研墨，将一个青色的瓷瓶放在铁梨案上，说道。

不必了。男人幽邃的丹凤眸里，萦绕着清冷的寒意，狼豪毛笔在奏折上落下几处朱批，放到一旁，将这些奏折，火速发往我朝南境。

诺。

夜煞躬身退去，凤怀瑾起身，从高座上走下，负手而立，淡淡道：出来吧。

屏风后微微晃动的烛火中，蕴出浅浅一层暖黄色的光，其中渐渐闪出一个修长高瘦的人影来。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眉眼才清晰了起来，若是楚长歌在此，定然认得出，那不是别人，正是两仪山的宗主，纪清幽。

凤帝陛下好强的洞察力，本宗主佩服。

纪清幽，何事？

凤怀瑾待他的态度，谈不上友好，却也谈不上敌对。

纪清幽从宽大的浅紫色锦袍袖袋中，摸出了一只冰盒。

他缓缓抬起的掌间，隐有一丝流光溢彩的幽蓝色光芒闪烁。

那蓝色的光芒萦绕在他指尖，在冰盒的盒盖上缓缓地结了一道手印。

冰盒打开的一瞬，满室奇香，妖娆漂亮的血红色花苞，缓缓绽放。

那植株异常的诡异，枝叶根茎呈黑色，遍布锋利的倒刺，钩刺上带着剧毒，触之必死。

在无数根须的缠绕下，一颗小巧玲珑的血色果实，散发着殷红色的暗光。

七星海棠！

花可解万毒，果能肉白骨。

以帝血灌溉，盛时若棠花！

单是靠近那株七星海棠，棠花散发出的幽香，就令人几乎要沉醉其中。

将这上古神药，送去给她吧。凤怀瑾细白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七星海棠的叶片，喃喃道。

纪清幽神色复杂：你真的决定了？若服下七星海棠的果实，你失去了跳动的心脏和脉搏，或许还可以恢复。

只有纪清幽一人知晓，当年凤怀瑾冒天下之大不韪，寻得了一株七星海棠的植株。

七星海棠虽熟，却不会主动开花结果，唯有以帝血引，以帝王的心头血浇灌。

筹谋半生创下的万世基业、锦绣江山，他竟甘心放弃

当日，纪清幽看着凤怀瑾寒铁匕首出鞘，剖心取血，心底的震撼之意，已达顶峰。

朕意已决。凤怀瑾抬掌，抚上心口处的疤痕。

那里，冰凉一片，再传不出心脏的跳动。

朕以心头血浇灌七星海棠那日，便已经该死了，阴差阳错地拖着这副身子苟延残喘至今，又何惧死亡？

没有脉搏，没有心跳，甚至连神剑紫霄刺入胸口，都流不出半滴鲜血。

如今的他，又怎算得上是个活生生的人？

纪清幽将玄冰的盒盖盖好，又以灵力施加了一层封印，保持七星海棠不凋谢。

这棠花娇贵至极，在两仪山吸收了近一年的天地灵气，可摘下之后却放不过七日。

哪怕他耗费大量的灵力延缓棠花凋谢枯萎，却收效甚微。

看着身形峻拔颀长的凤怀瑾，纪清幽唇角轻颤：既然当年选择了江山霸业，又为何要为了救她，舍弃一切？

凤怀瑾静默半晌，突然笑了：大概是因为

我与她都是ashash对权势的执著，深刻到骨血的野心之辈。

死生落拓，我们却都放不下彼此。

继承凤氏遗恨，复兴凤氏皇朝，是他身为凤氏子的使命与责任。

于他而言，无人能比凤氏江山更重要，但却有一个人，是比他的性命，更重要的。

放不下彼此？纪清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毫无形象地坐在凤朝将领议事的座椅上，给自己倒了盏凉茶，陛下，你该不会是在自欺欺人吧？若非你当年以匕首剜心取心头血，心脏天生不会跳动，形同死人，只怕楚长歌那一剑，刚好会刺入你的心脏，在辽城城门前，你就该死了！

凤怀瑾并不答允，亦不反驳。

无人知晓，他生来与常人有异，心脏长在右胸。

而长歌的那一剑，看似致命，实则刺入的是他的左胸。

他与楚长歌一年的夫妻情分，肌肤相亲，他的身体状况，她清楚。

她从不曾想让他死从未。

为何帮朕？凤怀瑾问了个风马牛羊不相及的问题。

纪清幽杏眸微闪，捏着茶杯的手不动声色地收紧，什么意思？

朕失去了心脏，却还能活下来，此等诡异之事，唯有两仪山的秘法，方能有此奇效，宗主并非古道心肠，更不是有求于朕，如此倾囊相助，有何目的不妨直说。

陛下，你相信轮回么？

纪清幽坐直了身子，背靠着木质的椅背，突然义正言辞地问了句。

凤怀瑾道：朕相信，近日，朕在睡梦之中，总会梦到一些很怪异的场景

梦里

那是一个云雾缭绕、碧水青山之处，山脚下漫山遍野都绽放着白色的鲜花，四季如春，绿草清脆如茵。

而越往上，气温就会降得越低，等到了山顶处，就是多年不化的白雪皑皑，山巅之上终年的雪色弥漫，如同一个冰雪琉璃世界般。

那里，名唤圣山。

圣山之中，纯白色的建筑优雅而精致，积年不化的冰雪之中，唯有一片区域，竹林幽静，碧水幽潭上的竹屋遗世独立。

浅潭边缘，立着几十只颜色艳丽的火烈鸟，清澈见底的潭水中是各种品种的巨大锦鲤。

那片竹园有个名字，叫做ashash圣女殿。

若说圣山的建筑是极致的白，而他的另一场梦境之中，便是极致的黑。

那是在一处断崖之下，云雾缭绕，遮蔽了崖上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层层云雾之下，有专门的通道，九曲十八弯，稍有不慎落入陷阱之中，就会落得个万箭穿心的结局。

崖底，因被云雾遮掩了阳光，亦或是灵力造成的假象，头顶的天空是永恒的夜色，各处都点缀着无数火光，纯黑色的建筑坚硬而冰冷，更像是个巨大的军事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