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那场梦里令楚长歌十分在意。

烽火连天，血溅沙场，周围皆是纷乱的砍杀声。

而她眸光所及之处，尽是倒地身亡的北朝将士。

其中甚至有好些人，都是跟随靖王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枭雄将领，如今却在辽城这个三不管地带，永世长眠。

于是，魑孤挑选了五十名黑羽卫中的精锐，与含烟阁八大神座一起，同楚长歌策马一路疾驰。

不过数个时辰，已跑死了数匹快马，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辽城。

辽城城门前，黑云压城般的十数万凤朝铁骑，令魑孤等人心惊肉跳，脸色苍白到了极点。

炮火连天，战火绵延，四面八方涌来的凤军，与辽城驻守的黑羽卫疯狂地砍杀起来。

即便黑羽卫所向披靡，疆场无敌，可以寡敌众，每名黑羽卫的战马至少被五六名凤军兵勇团团包围。

刀剑所过之处，血流成河，伏尸遍地！

凤朝重甲骑兵的优势是在平原上策马冲杀，这样在漠地上劈砍，极大程度地限制了他们的灵活性。

这也是为何，黑羽卫可以万人之数，抵挡十倍于他们的凤军。

此刻的场面，如同一锅被煮沸了的粥，刀光雪亮，杀气腾腾，乌云蔽日，鸟雀哀鸣，天地间一片血红的光。

万千火把弓箭之中，高高的城楼上，穿着玄墨战甲的耶律霆，神色淡漠，唇挑凉薄，气定神闲的幽邃笑眸里，是令人看不懂的傲慢清冷。

仿佛身陷重围之中，一点都不值得惊慌失措般，他毫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他身旁，已然甲胄在身的楚君辞，小小的年纪，却手挽劲弩，拉满了弓，撒手离弦，流星般的箭矢，裹挟着腾腾杀气而去。

他的目标，是坐镇凤军后方的凤氏帝君！

然而就在此时，对方军阵里，有一只利箭破风迎面而来，与楚君辞的箭矢撞在一起，铮的一声巨鸣，随即摧枯拉朽般地将楚君辞的箭矢从中劈碎，不减来势地呼啸而来，直指城楼之上耶律霆的眉心。

耶律霆凝着城下已然赶到的雪发女子，握在剑柄上的手又垂了下去，三千墨发随风舞，他自岿然不动，扬唇一笑。

楚长歌瞧见了，随手抽出发间束发的玉簪，反手一掷，玉簪撞在箭矢上，双双坠落。

凤怀瑾放下弓弩，在万军之中，缓缓地抬起头来。

那双丹凤眸中邪肆的眸光，穿过层层森寒涔冷的刀叉剑戟、战甲金盔，停驻在那个白发红眸的女子身上。

凤怀瑾站在黄金打造的战车之上，手挽金弓，一身墨色战袍。

他头顶凤氏的战旗迎风招展，猎猎生风，似一只涅槃的火凤，浓墨晕染，好似将他那眉眼修长俊朗的俊彦渡上了一层血光般。

阳光之下，甲胄折射着阵阵寒光，男人周遭散发出的霸气令人心中无形升腾起敬畏之意，令人下意识地想要跪倒在地。

可那双令人沉沦的丹凤眸，却痴痴地凝着那抹白影，仿佛天地之间，三界之内，只有她一人般。

此刻，阳光的尽头，那个白发红颜的女子，骑在马背上，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三千白发在煦风中扬起，血色的红眸中却清冷一片，桀骜凉薄，像是世间的一切，都臣服在她脚下般。

她攥着古剑紫霄的五指渐渐收拢，纤细的手腕处青筋暴起，绕指柔在她右手细白的指尖，泛着幽冷的寒光。

厮杀中的黑羽卫与十数万凤氏铁骑在顷刻间停了战，整个战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那二人，默默地看着对方，视线交错，在半空中凝结一处。

那双赤红色的染血凤眸，萦绕着深入骨髓的恨。

而那双清贵雍容的丹凤眸，却充斥着温柔缱绻的爱恋与思念，六年以来，他眼底的疼惜是那般的浓烈。

娘亲！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战场之上，稚嫩但有力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楚长歌不堪一握的腰身。

楚君辞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大眼睛，温软乖巧地仰着小脑袋看向楚长歌，蓦地，一抹甜甜的笑意浮现在唇角，有着些许婴儿肥的脸蛋可爱的要命。

楚长歌嘴角微抽，身为这臭小子的娘亲，没人比她知道，这臭小子撒娇扮乖的时候，就要戏精上身儿了。

城墙下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只恨不能立刻伸出手将楚长歌抱入怀中。

凤怀瑾笑着，眸底的泪水，却险些要溢出来。

在楚长歌转头的那一瞬，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浮动的氤氲水光。

楚长歌娇躯一震，他竟也会哭么？

一大一小两个男子，那双上扬着的丹凤眸如出一辙，就这么互相看着彼此。

同一型号的丹凤眼，楚君辞几乎是凤怀瑾的缩小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