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李心娥离开贝柳村，往家的方向走去。她的家离贝柳村并不远，就在鹏程大道23号海宁鸿鹄小区，走上十分钟就能到达。她不着急着回家，踏上鹏程大道后不久，她像往常一样走进原力健身俱乐部旁边的“艾米莉儿童生活馆”。

李心娥和店老板相熟，可以说是知己，她一有空就来这里帮忙，和店主一起看店。每当看到可爱的小孩在店里哭闹、嬉戏、撒欢、空气里充盈着欢快的气息，她就会感到无比的放松和快乐。二十二点打烊后李心娥才回到家里。

丈夫农二在客厅里看电视，李心娥看也没看就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农二感觉老婆回来了，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继续看他的电视。

三年来他只看动物世界和旅游节目，那些刺激他神经中毒的电视节目一律不看。在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血迹淋淋的动物世界里，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激动人心、妙不可言；但在戴着文明面具的人间，为了生存和尊严--尔虞我诈、上下求索的人类就没有那么简单与美好了。

农二盯着电视屏幕上奔跑或者飞翔的鸟兽常常走神。走神的时候他会回忆自己曾经逍遥自在，还没有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摔断脊椎骨--落下截瘫的美好时光。

几年前的早春，贝柳村得到巨额的土地征收补偿费，家家户户都成了让人嫉妒的暴发户。他家分得三百万多元的补偿款和一套四房两厅的安置房。成为有钱人后，他的生活方式逐渐发生了变化。钱没到手之前，他已计划好到全国各地的风景名胜去走一走，看一看。

他不愿也不想带老婆去，他讨厌李心娥说他没文化，讨厌她说他是烟魔酒鬼。他心里很不爽，认为自己每天一包烟，一瓶烧酒，算什么烟魔酒鬼，比起那些烟不离手，逢酒必醉的人来说简直是模范丈夫，她应该烧高香才对。再说，像他这样的烟魔酒鬼遍地都是，人家照样过得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她凭什么嫌弃自己？不就高中毕业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也上过两年初中，也是喝过两瓶英雄牌墨水的人。她真是个不知好歹的臭婆娘，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地教训她，把她收拾得服服帖贴，像病猫一样乖巧。

现在可好了，自从不争气的腰椎咔嚓一声后再也没有机会碰她了；更要命的是，自己的屎尿布还得看她的脸色拿去扔掉。老天爷真是狗x养的长命鬼!把自己弄成半死不活的废物，真不是个东西。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看在女儿的份上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默默地忍受；看在她还有点良心，爱理不理照顾自己的情分上一忍再忍，委屈求全。

他承受失去自由的痛苦的能力越来越强，不再像两年前那样一旦遭遇不顺就乱发脾气、摔东西、无理取闹。瘫痪虽然痛苦，尤其是最初发现自己可以走遍天涯的两条腿不能动更不能走的时候。

但他从未动过想死的念头，因为生命还没走到穷途末路的悬崖上，鹏程大道上的凤凰花依然寄托着他编织的美梦；几个计划好的城市他还没去，他还要出国，想到梦寐已久的美、日、德、法等国去走一走、瞧一瞧、潇洒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