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可惜母后您再也回不去了。不论您如何厌恶,我都是你的儿子,我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带着你留在我身体里的血液做的,肮脏吗,离经叛道吗,穷凶极恶吗,您也全全沾染,脱不了干系。”
“你!你!”静悟师太气极了,一步冲过来,狠狠的甩了公荀一个耳光,力道之大把她自己都带了个趔趄。公荀侧首,舌尖抵着痛麻的脸颊,眼睛一瞬就红了。他强压自己的情绪,转头看着把恼怒和愤恨不加掩饰写在脸上的静悟师太,口中带笑的说:“不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没有任何缘由就以为是我做的,我一定就是那个最恶劣的人?!好,好!苏韵熙是我杀的!父王也是我杀的!陈氏是我杀的!公庆是我杀的!公浚是我杀的!全都是我杀的!这下你满意了吧,还有什么你要套牢的罪状,今日你就当着列祖列宗一一剖白,左右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净地方,还在乎你多泼些墨汁嘛!您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可别让他们听不真切,找不准讨债的本家!”
公荀震袖离去,完全不管捂着心口马上就要昏厥的静悟师太,他紧紧攥着拳头来控制自己的颤抖,挺直腰背阔步前行就算千夫所指他也都要一往无前,他只能一往无前。
余子墨跟着公荀转过庭院,咏诵经文的声音终于淡去,充斥在空气里的再不是清雅的檀香,公荀终是泄愤一样的捶打了下树干,重重的出了一口气,身心俱疲。
“主子,何不向太后娘娘都讲明……”
“讲什么?!她便是那样想我的,我这般说不是正合了她的心意!”
“主子……”
“算了,不必再说。你知我愿,就当是我负了他们!”
不负天下苍生。这就是为何余子墨即便做了一些他自己都难分对错的事,却依然跟着公荀的原因,虽是报恩效忠,可余子墨也不是愚忠,公荀绝没有那么不堪,他曾说“乱世当道,我鼎力之时,愿天下苍生再无凄苦”,就算有时候公荀的手段或许受世人诟病,可他亲政以来躬先士卒,勤恳理国,余子墨知道他是好君主,至于是不是明君,这要看怎么界定了,但“路无冻死骨”公荀做到了。余子墨时常在外走动,听到的也是百姓对君主的称道,虽是征战,却未从搜刮克扣百姓,不光减免税率,甚至拨发国库充实地方粮草。每攻下一城,从未有过杀烧抢掠,都命令兵将善待百姓,军法严明却无人抱怨,将领对公荀都心服口服。想当年若不是公荀顶着私吞税银的罪责,扣下茂南搜来的民脂民膏,快马加鞭的送到边北,怕是边北的将士要用尸身才能堆出抵抗外敌的城防!可是先王听信小人谗言,对公荀王子雷霆震怒,竟把茂南州府那贪官污吏当成了敢于谏言的贤臣,这也是为何徐国地位之争刚起,边北的兵将便一水的站定公荀阵营的原因。只是静悟师太和苏韵熙一样,只看见了湖面上的波光,便也以为是微风浮动,却不知或许是水下的暗涌,有些误会终究是解不开了。
就如第二天,公荀手里拿着静悟师太的绝笔,字字句句细数着他的所作所为,十条有八条是他不曾做过却清算在他身上的,可是他再无辩驳的必要了,他冲着个尸身解释什么?解释他不曾剽窃其他王子功课,是公庆拿了他的文章?!解释从未推公浚下水,是他俩想采池中的莲蓬给各自的娘亲剥些莲子,结果失足掉下去的?!还是解释他从未私通庶母,芸太夫人几番暗示甚至说会助他一臂之力他便觉察出其中似有阴谋,所以才装腔作势的应和,查出芸太夫人与陈氏私相授受,自己与她从未逾越?!亦或是解释他从未私吞稅银,只是拦下了茂南贪污的钱财,转送到边北抵充军饷?!
起初他是想解释的,可是尚未开口,静悟师太就跪下自领责罚,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教子无方,一来二去公荀便不愿说明了,到后来便是想说也不会有人信了,就连弑父之罪,静悟师太都可以听信陈氏的一面之词,公荀还有什么好说的?!公荀承认他狠,他承认他利用了戍边将领的忠心伪造了圣旨,让他们助他登上王位,他也承认自己确实动过心思想要毒害他父王,可是他终究没有做到那个地步,许太医从未接过他毒杀的旨意,陈氏那诸多证据更多是杜撰的,可是等他登基继位早已物是人非,便再也解释不清了!倘若当年静悟师太能问上一句“荀儿,可是真的?”那一切可能会不一样;或许更早的时候,静悟师太能抱着年幼的公荀,嘱咐他好好养伤,不要在爬树登高,摔伤了娘亲会心疼,或许一切都不同了。
公荀双眼通红,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手上摩挲着静悟师太的绝笔,期盼着上面还能找到手掌滑过的温度,可是什么都没有,冰冷的文字写着“吾儿罪孽深重”!
“哼,呵呵……哈哈哈哈!”公荀狂笑不止,笑得气力全无。苏韵熙说“原本都是不信的,现在你便是凭证!”,静悟师太哭诉“吾儿罪孽深重”,以死谢罪。公荀只有心尖上还有的血红期盼着能守住的温度,终究全都冷凝成冰。
“好,好,好!”你们都这般厌弃我,都离我而去,难道不是你们负了我?!“那便如你们所愿,成为你们期盼之人,也不枉你们死别!哈哈哈!”
那日宫人都在议论,王上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