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先人一步(2 / 2)

渐渐地,她不再慌张,心跳也趋于平缓。

她心底轻笑,纵使时光过去多年,她已不是那个卫清歌,可冉基还是那个冉基。还是那么乐于助人,那么……温暖。

冉照回头看了一眼憔悴不看的卫清歌,只觉得心中怒火难消,他拔出腰间长剑朝那侍卫脚腕手腕刺去,只听那守卫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卫清歌微微睁开了眸子去看,只见那守卫的手筋脚筋皆被冉照挑断,那守卫只怕以后再也不能练武了。

冉照收了剑走到卫清歌身边,带着少有的关心道:“你不要怕,我会治好你。”

卫清歌却是虚弱道:“我要进去看大姐。”

冉照眯着眸子:“那也要等我先治好你。”

此时卫清歌说话已是有些吃力,她大喘了几口气:“我一定要让大姐出来,否则我这伤就白受了……”

她说完此话后,只觉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冉基面色稍有不悦:“清歌怎的你了,你对她就不能温柔些,非要蛮力将她打昏?”

冉照皱着眉道:“卫清歌这性子又冷又倔,你跟她慢慢说,她定是不依不饶,把她交给我吧,我给她看看。”

冉照医术甚好,由她来医治卫清歌再好不过。冉基点了点头,将卫清歌小心翼翼放在地上,再由冉照背。

冉照背着卫清歌时,才发现她又瘦又轻,不由道:“怎么这么轻。”

冉基问道:“轻了又如何?”

冉照道:“得赶紧回去,失血过多可就不好了。”

闻言,上雪心中更是紧张,若是在她眼皮子底下让小姐出了事,老爷肯定饶不了她,她也活不了几天了。

由于卫清歌受了重伤,此刻再无人关心卫青莲被关禁闭一事,冉照背着卫清歌朝清心苑走去,上雪急忙拦住了他,有所顾忌道:“大夫人与三小姐正在院中做客,只怕此刻回去会遭她们盘问,反倒不利于小姐的医治。”

冉照拧着眉道:“那我们回宫?”

若是将卫清歌带回宫中,假如被人传了闲话,卫清歌的名声难保,冉基微微摇了摇头:“去别天府吧。”

别天府是冉基在雁城私有的宅子,冉基平日喜欢清静,在府上也没几个仆人,此番前去甚好,只是冉基这处私宅向来不接纳外人,此刻却……

冉照看向冉基,若有所思道:“莫不是大哥对卫清歌存了心思?”

冉基不回他这话,只开口道:“救人要紧,快走吧。”

此话落,三人即刻改了方向,朝卫府大门走去。

卫邙小睡一会便起了身,在府上四处走着,忽见冉照背着卫清歌,他正欲上前询问缘由,却想到什么停住了脚步,只看着三人行色匆匆离开卫府。他顺着三人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只见脚下有一串血迹,眸子里凶光毕露。

沿着血迹,卫邙来到了柴房。他一把推开柴房的院门,见原守卫正躺在地上疼得哆哆嗦嗦,他蹲下身子问道:“是谁将你伤成了这样?”

卫邙做事心狠手辣,那守卫不敢有半点隐瞒,吃力道:“是二殿下。”

卫邙忽然对着守卫笑了一笑,只要不是卫清歌所为,他便放心了。他沉声问道:“知道你犯了什么大忌吗?”

卫邙虽未曾在卫府动手杀人,可这些在卫天身边做事的人早就听闻卫邙的处事手段。

传闻他笑的越灿烂,在他手中人下场越是惨败。那守卫见卫邙笑意满满,眸光却凶残如猛兽,他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脚筋皆断,他动不得,只好连连求饶。

卫邙低低笑道:“这府上想杀卫清歌的人太多了,却都没有胆子去做,知道为什么吗?”

那守卫使劲摇头。

“因为但凡有风声,总是叫我第一个知道,在他们还没动手前,我就已经让他们身首异处。”

那守卫脸色大变,张了张嘴,正要高呼救命,卫邙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一颗朱红色药丸,强行掰开他的口塞了进去。

不消片刻,那守卫便再也喊不出任何声音。

慢慢的,那守卫只觉浑身如被蛇蝎毒咬一般疼痛难耐,纵使断了手脚筋脉,却依然疼的满地打滚。

卫邙看着满地的鲜血,收了方才的笑容,阴沉道:“清歌在这世上这么苦,为何你们都不放过她。连爹也要逼着我去伤她,我不能违背爹的命令,却不代表我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要她死。从今往后,这世上能伤她的人,就只有我一人……”

那守卫看着卫邙自说自话,渐渐的再也听不到任何话。

卫邙伸手在他鼻间探了探,见已是彻底断了气,他冷冷笑了几声,朝柴门外走去。

冉基会让卫清歌在别天府疗伤,并非只是顾虑到卫清歌的声誉,更多的是考虑到别天府的位置。别天府离卫府相隔不远,通向府邸的道路平坦开阔,上雪出门叫来马车,不到片刻便到了府邸。

冉照将卫清歌小心放在床榻,看了眼仍然昏迷不醒的她,正欲解开她的衣衫查看伤势,又似是想到什么,命上雪前来褪去她的衣衫,他与冉基二人在门外等待。

在门关上的那刹那,冉基轻轻叹了一声。

冉照回过头看向他:“大哥为何叹气。”

冉基道:“方才卫清歌说你见过她两次,皆对她冷言冷语,可她却在你危难之际挡下那一剑。”

提及此,冉照眸子微微有些异样光彩,他声音轻了几分:“是啊,她竟然替我挡了剑。真是傻,那一剑根本伤不到我。这样一说,她跟青莲倒是有几分相像的。”

冉基侧目看向冉照,知卫青莲在冉照的心中是跟其他女子有所不同的,他摇了摇头道:“她跟青莲并不一样,青莲救我,是在我没有与她有过不快的前提下,而清歌却是明知你讨厌她,她却偏偏想要你活着。”

冉基甚少对女子有过这样的赞美,如今听他将卫清歌说的这样好,甚至超过了卫青莲,冉照试探道:“在大哥心目中,卫清歌与卫青莲二人,哪一个好?”

这番明显的问话惹的冉基笑了,他不答反问:“你认为哪一个好?”

被冉基这一问,冉照微微愣住,在卫清歌没有替他挡剑之前,卫青莲自是什么都好的。可卫清歌挡剑之后,好像卫清歌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二殿下,小姐的衣衫褪去了,你赶紧给小姐看看吧,我怕她不行了……”上雪忽然将门打开,湿了眼眶。

“胡说什么,有我在,她不会有任何闪失。”冉照怒斥道。

上雪指了指门内,哽咽道:“我探不到她的呼吸了。”

冉照心中一惊,这卫清歌是为他受的伤,又是卫天疼爱的义女,倘若因他死去,那势必会带来一些麻烦。

如今皇上龙体有恙已久,朝中面上安稳太平,实际上却已四分五裂。这卫天在朝中执掌大权,若是痛失爱女……思及此,冉照眉头皱了几分,带着些愧疚看着冉基,他的大意有可能给大哥带来不小的麻烦。

冉照预料到的事,冉基自然也能预料到,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先看看清歌的伤势再说。”

冉照嗯了一声,随着上雪一起走到屋子里。

因是伤在背部,卫清歌趴在床榻上,上雪也无法用被子盖住全身,冉基随之进来后见到卫清歌雪白的肌肤,立刻转过身又退了出去。

听见关门声,冉照看了一眼上雪:“你也出去。”

想到之前冉照见到卫清歌就咬牙切齿,上雪不放心将卫清歌单独留下,开口道:“我在一旁打个下手也好。”

上雪的防备让冉照知道自己的冒失,故而解释道:“我给人医病不喜有人打扰,就是父皇也不例外。”

听了此话,上雪又见冉照脸上有担忧之色,这才安心退了出去。

冉基早就料到上雪会被赶出来,看着上雪垂头丧气的蹲在门口,不由觉得好笑,他命仆人奉了好茶,对上雪道:“来尝尝这茶。”

如今卫清歌生死未卜,上雪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更何况还是太子殿下的茶,她可不敢随意喝了去。

上雪面色的千变万化皆被冉基尽收眼底,他坐在石桌边,用扇柄轻轻敲着桌面,不急不缓道:“纵然你再担心你家小姐,她现在也不能活蹦乱跳,正好我闲着无事,不如你陪我聊聊?”

卫清歌曾对上雪说过,冉基虽面色温和无害,实际上也是个厉害的主儿,否则何以能替皇上处理朝政。她想也没想的就摇了摇头,她实在不是冉基的对手,怕不小心说错了话,给自己跟小姐都带来麻烦。

只见冉基放下茶盏,慢慢朝她走来,弯着腰看着蹲在地上的她,笑道:“我只杀犯了错的朝中大臣,不会对良家女子怎么样,为何跟我说句话,就叫你这么害怕。”

上雪不敢仰视冉基,赶紧站起来:“您是太子殿下,我只是个侍女,自然是怕的。”

宫里的侍女大都死气沉沉,见他纵然害怕也仍装镇定,此时见上雪死撑着面子,冉基倒是觉得有趣的紧,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上雪。”上雪低低地道。

“上雪,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冉基一脸笑意,犹如春风拂面。

上雪小心翼翼地看着冉基,见他明明没有冉照那般严厉冰冷,为何自己就是这么不敢跟他说话呢?她一边骂着自己没有骨气,一边又诺诺道:“十天了。”

冉基颔首,又笑道:“你家小姐可有亲姐妹尚在人世?”

冉基此话说完,上雪手心顷刻间沁满了汗。莫非冉基已经开始怀疑小姐是刺客了?此时小姐不在身边,她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

见上雪一直低着头,冉基只当她是害怕自己的缘故,他叹了口气:“我因处理朝政很少到外面走走,他们将我说的很可怕吗?”

冉基不再问关于卫清歌的事,上雪才稍稍舒了口气,但仍旧不敢与他说话,只目光移向别处,轻轻点了点头。

冉基笑着摇了摇头,又回石桌边慢慢喝着茶,脑海中却闪过卫清歌看向自己时的神情,还有那双双眸。

那晚他掀开轿帘时,看到的也是这样光华璀璨的双眸。倘若刺客当真是卫清歌,救他的人又是卫青莲,那就不只是单纯的要杀他了。他默啜着茶,微闭的眸子掩盖住复杂的心绪。

一个时辰过去,屋内仍然没有半点动静,上雪在院子里急得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倒是冉基一直沉得住气。

上雪壮着胆子走到冉基跟前:“太子殿下,要不您进去看看小姐怎么样了,我……”

“二弟现在还没出来,就说明清歌还有救。”冉基语气极尽温柔。

随着冉基话落,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打开,冉照神色疲惫的看了眼冉基,微微点了点头,冉基扬了扬嘴角,对二弟的医术他向来有信心,更何况那一剑并非刺中的是心脏。

上雪只觉心中的那块大石落了地,正要进屋子去看卫清歌,却被冉照拦住了,冉照沉声道:“她方才睡去,让她好好睡吧。”

虽然上雪与卫清歌相处时日甚短,可卫清歌待她比卫天要好的太多。言行举止间皆将她当作自己人,又教她处事手段,故而这次卫清歌出了事,上雪心中也觉得难过的紧。她低着头想了想,卫清歌出来的急,也没有带换洗衣物,她可以趁着现在去卫府拿些过来。

上雪这么一提,二人点头允了她。

卫清歌此时重伤在身,醒来后必要人寸步不离的照顾,上雪不敢耽搁时辰,立刻动身回了卫府。

因上雪与卫清歌等人一同离开,守卫倒是对她有些印象,只盘问了几句便让她进来。

上雪急匆匆朝清心苑走去,这时胭脂阁正黑灯瞎火。她心中疑了片刻,按说此时岳夫人与三小姐许久未见卫清歌回来,必然会在此等候,可现在胭脂阁却空无一人……

进了屋子,上雪点燃烛灯。待屋内大亮,她才看清屋子里站了一个人,她惊得大叫一声,正要出手,那来人忽地转过身来,眸色冰冷看向她。

上雪只觉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少爷……”

卫邙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压在门边低声问道:“小姐去了哪里?”

上雪吓的口齿不清,半天才道:“在别天府养伤。”

得知卫清歌在养伤,卫邙脸色微微有些好转,声音却依旧冰冷刺骨:“小姐在你眼皮子底下出了事,留你这废物有何用处?”

卫邙在府上一言一行皆是卫天授意,卫家从来不养毫无用处的人,上雪被派在卫清歌的身边时,卫天就交代过要保护卫清歌,哪怕她死都不能让卫清歌死,她哑着声为自己辩解:“小姐并未与我说她要那么做,否则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都不敢……咳咳!”

被卫邙死死掐住了脖子,上雪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猛烈的咳嗽着。

卫邙面色冰冷地看着她垂死挣扎,讽刺道:“可是小姐还是出了事,解释的再多都是无用。”

说完,卫邙突然笑了,看着上雪道:“以为你是个听话的,没想到叫我看走了眼。”

卫邙从袖口里拿出一把短刀,上雪忽然低声哭泣,倘若卫天的任务没有完成,卫邙便会前来要了那个人的命。

就在前不久的一个夜晚,上雪亲眼见到卫邙将这把刀子扔在了那个受命的侍女跟前,侍女颤颤捡起刀子,而后割腕自杀了。她以为这一天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可是没想到它却来得这样快。

上雪接过刀子,正欲割开手腕,又忽然跪着祈求:“求少爷再给上雪一次机会,上雪比用生命护小姐周全。”

卫邙俯视着上雪,眸子依然冰冷无情,他本就冷血,又是卫天长子,府上所有替卫天做事的人鲜少有人不怕他。

上雪受不住卫邙这样的目光,连连磕着头道:“若再有差池,上雪提头来见。小姐待上雪如同姐妹,请少爷相信上雪对小姐绝无二心。”

卫邙眯着眼看着上雪良久,似是在探她话中虚实。

半晌,卫邙默默走出了清心苑。

彼时月色清亮,卫邙抬头看了看圆满的月,忽地想起清歌七岁那年,要他背着去山顶看月亮。

那夜在山顶上,清歌轻轻靠着他的肩,说要跟他这个大哥一辈子在一起。

她说,这世上除了她娘亲,就只有他对她是真心的好。

原来属于他跟她的一辈子,竟然短的连回忆都这样少,竟然一晃而过,去了就再也追不回……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有了一丝难过。

夜深人静,月下无人,他终于能卸下伪装,好好舔舐心中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