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他手头有要紧事，无闲暇跟女儿说好话，等内侍离开，便火速出门。

“六妹妹当真是有出息了。”明予晴站在一旁，说出来的话尤算得体，却夹带了莫名的酸味，“不仅能奏得一手好琴，还能得到长公主的盛情相邀，可比我这个当姐姐的强多了。”

明蓁报之以微笑，轻叹一声：“彼此彼此，救一只猫只是举手之劳，我不过是做了所有姑娘都会做的事情，哪像三姐姐那般有志气，能够和隐风居士切磋几天几夜的棋艺。不知三姐姐同隐风居士的棋局对弈最终结果如何？是不是意犹未尽，恨时辰太短，不能再大战三百回合？”

说到此事，明予晴顿觉扎心。

她被那个老棋痴拉着坐下，愣是陪他解了许久的千古残局。

她下棋下到头脑发晕，往后再也不想碰棋。

若不是王府里忽然冒出刺客，恐怕她真要被那死老头纠缠几天几夜。

明蓁见到明予晴的黑脸，做讶异状，“咦，看三姐姐的神情，莫非是过程不愉快？”

明予晴强撑起一张毫无破绽的笑脸，打起精神，坚决驳斥道：“隐风居士德高望重，我同他对弈当然是愉快的，他对我的表现也很是满意，夸我有天赋有耐性。所谓高山遇流水也不过如此，我只不过是惋惜时辰太短，未能同他尽兴。”

明蓁笑得没心没肺，“哦，三姐姐不急，隐风居士如此看重你，定会再来邀请你。下回，你们关上门，博到天昏地暗便是。”

明予晴被那笑容刺痛了眼，心怀愤恨，转身回到自己屋内。

轻柔的裙摆擦过地面，沾了些许灰尘，她也无心让婢子掸拭干净。

明予晴攥紧手心，蓦然抬手，将窗台上整排的盆栽打翻，借此发泄怒火。

等心绪平复下来，明予晴缓缓理清思绪，近些日子，她暂时需要闭门不出，抹去其他人对她的不完美印象。

她回忆起她做的那个梦。

据她所知，在六妹妹入宫后，除了少帝的维护外，六妹妹自己也能让人研究出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来，能让人信服。

她好像记得六妹妹能带人做出什么望远镜，一经推行，皆能得到民间普遍的赞誉。

明予晴匆忙整理回忆，将明蓁所能的物事全部记下来。

有些东西对她来说太过生僻，她就选择了一个她能完成的。

明予晴将贴身仆妇唤过来，问道：“我听说有不少天竺商贩会定期往返于京城和天竺？”

仆妇点头后，明予晴拿起狼毫笔，在宣纸上画下印象中的花，递给婢子，“你出府跟他们买点东西，出行低调些，不要让府里其他人看到。”

“三郡主，这是什么？”仆妇将画纸翻来覆去地看，居然没认出那如白云一般的究竟是什么花。

明予晴：“这种花能开出洁白的云朵来，我也不知它如今在天竺，被他们那边的人叫做什么。”

“你只管将这图纸拿给天竺商贩看，同他们购置一点这种花的花苗和种子。”

明予晴交代完，卸下发鬓上的玉垂扇步摇，自信地面对镜中的容颜。

她现在已经把跟曹少将军的婚事退了，没什么后顾之忧了。

只要她抢占先机，这些功劳就都会是她的，少帝亦是会高看她。

窗台上的兰花叶轻摇。

殊不知，她所说的话，已是被附在兰花中的明蓁听进去了。

明蓁想起明予晴的反应，感觉着实怪异。

明同俨对她无亲情可言，她可以做到对明同俨险些遇刺一事漠不关心。

但明予晴有外祖杨家傍身，和王府荣辱是系于一体的，为何对明同俨遇刺一事也很敷衍，忙忙碌碌地捣鼓其它事去了。

而且，明予晴是如何知道棉花的？

她先前了解过，这个朝代并没有棉花。

明蓁虽不知明予晴是有何目的，但她能感觉到，她不能任由明予晴这般来。

明蓁清醒过来后，当即去找了明承烨。

“大哥，我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去你那边了，我几个月前在你那边栽种的那种花树如何了？”

明承烨外祖家跟天竺商贩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同天竺商贩有交情。

一年前，明蓁为了给生活找乐子，让明承烨捎了点棉花花苗过来，在他的院子里辟了一片试验田种着玩玩。

到如今，她意识到了危机，可不能只是玩玩了。

明承烨挠头说：“棉花树倒长得可高了，但总是不开花。”

“那些天竺商人喜欢卖壮阳药，不知道其它东西是否靠谱。他们总吹捧这花开了会多好看，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冤大头来诓骗吧？”一句话脱口而出，明承烨登时意识到不对。

这些话说给小姑娘听不合适。

他马上闭嘴。

明蓁说：“我知道了，这些日子，我会多过去照看。等真开花的时候，你就会知道它有多漂亮。”

“六妹妹，你说的真的？”明承烨眼眸里腾起喜色。

想当初，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败家子，只有六妹妹会跑到他的窗前，愿意鼓励他，帮他打气。

而等他下定决心，日日悬梁刺股，终于能让肚子里有点墨水时，六妹妹却不时常同他来往了。

明承烨总觉得是不是自己吓到人了，又不好当年去问，怕扰了六妹妹。

听她这么一说，他迫切应下，“你记得要常来找我，不许反悔。”

明蓁回了他一个天真烂漫的笑靥，点点头。

“对了，王府里既然出了刺客，你平日里来我这边就好了，不用往其它地方去。”明承烨左顾右盼，见没有人瞧过来，压低了声音：“你往后离陛下也远一点，那祖宗是真不好伺候，皇宫那个火坑能别跳就不跳了。你要是惹了他，”

明蓁暗想，这怕是晚了。

她好像已经把少帝得罪惨了。

明蓁心事重重地去明承烨院里照看棉树，临到夜晚，她再去关押她娘亲的阁楼，照料母亲。

长公主送来的谢礼里面，含有不少珍稀药材和滋补药品。明蓁想着江明月的身体也不行，遂给美人娘亲送去了一些。

当晚，她在江明月的阁楼里歇下。

明承烨所说的话，却萦绕在她心头。

明蓁打算去探一探慕容辞身上背负的秘密，看看他是不是承受了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疼痛，是否有求而不得的意中人。

然，当她咬了手指，默念问题时，思路却开始偏了。

她满脑子都是慕容辞那张俊脸，心想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少年？

不行。

她怎么可以如此没出息。

居然觉得一个残忍无道的暴君好看？

她要做的是发掘他的软肋，一击即中。

绿茶蓁打了个响指。

明蓁强迫自己心神平静下来，复又闭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光影交错之际，她感知的世界发生变化，穿到了月影笼罩下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