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真是骇人,小的没有什么,上次震得可不小,两三分钟,房子格格的响着,表在墙上摇着。天还未明,我开了灯,也被震灭了,我懵里懵中的穿着短衣裳跑下楼去,房东也起来了,他们好像要逃的样子,隔壁的老太婆叫唤着我,开着门,人却没有应声,等她看到我是在楼下,大家大笑了一场。
纸烟向来不抽了,可是近几天忽然又挂在嘴上。
胃很好,很能吃,就好像我们在顶穷的时候那样,就连块面包皮也是喜欢的,点心之类,不敢买,买了就放不下。也许因为日本饭没有油水的关系,早饭一毛钱,晚饭两毛钱,中午两片面包一瓶牛奶。越能吃,我越节制着它,我想胃病好了也就是这原因。但是闲饥难忍,这是不错的。但就把自己布置到这里了,精神上的不能忍也忍了下去,何况这一个饥呢?
又收到了五十元的汇票,不少了。你的费用也不小,再有钱就留下你用吧,明年一月末,照预算是够了的。
前些日子,总梦想着今冬要去滑冰,这里的别的东西都贵,只有滑冰鞋又好又便宜,旧货店门口,挂着的崭新的,简直看不出是旧货,鞋和刀子都好,十一元。还有八九元的也好。但滑冰场一点钟的门票五角。还离得很远,车钱不算,我合计一下,这干不得。我又打算随时买一点旧画,中国是没处买的,一方面留着带回国去,一方面围着火盆来看一看,消消寂寞。均:你是还没过过这样的生活,和蛹一样,自己被卷在茧里去了。希望固然有,目的也固然有,但是都那么远和那么大。人尽靠着远的和大的来生活是不行的,虽然生活是为着将来而不是为着现在。
窗上洒满着白月的当儿,我愿意关了灯,坐下来沉默一些时候,就在这沉默中,忽然像有警钟似的来到我的心上:“这不就是我的黄金时代吗?此刻。”于是我摸着桌布,回身摸着藤椅的边沿,而后把手举到面前,模模糊糊的,但确认定这是自己的手,而后再看到那单细的窗棂上去。是的,自己就在日本。自由和舒适,平静和安闲,经济一点也不压迫,这真是黄金时代,但又是多么寂寞的黄金时代呀!别人的黄金时代是舒展着翅膀过的,而我的黄金时代,是在笼子过的。从此我又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来到我这里就不对了,也不是时候了。对于自己的平安,显然是有些不惯,所以又爱这平安,又怕这平安。
均:上面又写了一些怕又引起你误解的一些话,因为一向你看得我很弱。
前天我还给奇一信。这信就给她看看吧!
许君处,替我问候。
吟
十一月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