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爱这狗胜过于一切了,冬天给这狗做一张小棉被,夏天给它铺一张小凉席。
李寡妇的儿子随军出发了以后,她对这狗更是一时也不能离开的,她把这狗看成个什么都能了解的能懂人性的了。
有几次她听了前线上恶劣的消息,她竟拍着那大花狗哭了好几次,有的时候像枕头似的枕着那大花狗哭。
大花狗也实在惹人怜爱,卷着尾巴,虎头虎脑的,虽然它忧愁了。寂寞了,眼睛无光了,但这更显得它柔顺,显得它温和。所以每当晚饭以后,它挨着家是凡里院外院的人家,它都用嘴推开门进去拜访一次,有剩饭的给它,它就吃了,无有剩饭,它就在人家屋里绕了一个圈就静静的出来了。这狗流浪了半个月了,它到主人旁边,主人也不打它,也不骂它,只是什么也不表示,冷静的接待了它,而并不是按着一定的时候给东西吃,想起来就给它,忘记了也就算了。
大花狗落雨也在外边,刮风也在外边,李寡妇整天锁着门到东城门外的佛堂去。
有一天她的邻居告诉她:
“你的大花狗,昨夜在街上被别的狗咬了,腿流了血……”
“是的,是的,给它包扎包扎。”
“那狗实在可怜呢,满院子寻食……”邻人又说。
“唉,你没听在前线上呢,那真可怜……咱家里这一只狗算什么呢?”她忙着话没有说完,又背着黄布口袋上佛堂烧香去了。
等邻人第二次告诉她,说:
“你去看看你那狗吧!”
那时候大花狗已经躺在外院的大门口了,躺着动也不动。那只被咬伤了的前腿,晒在太阳下。
本来李寡妇一看了也多少引起些悲哀来,也就想喊人来花两角钱埋了它。但因为刚刚又收到儿子一封信,是广州退却时写的,看信上说儿子就该到家了。于是她逢人便讲,竟把花狗又忘记了。
这花狗一直在外院的门口,躺了三两天。
是凡经过的人都说这狗老死了,或是被咬死了。其实不是,它是被冷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