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门外的两棵梧桐,也总是欺骗着那老太太,总是像落雨似的滴答滴答的滴着夜里的露水。从高处树叶掉到低处树叶上的水滴,是拍拍的,水滴答滴在地上,扑扑的,简直和落雨一样。夜里她常常起来看看外边是否有东西在院子里,其实她是一半寂寞,一半对这雨声的厌烦而起来的。偏偏她起来推开门去看的那几次,又都是露水。

过了这一阴雨的天,冬天就来了,冬天仍旧是下着雨,而且那梧桐叶子也一片一片的落了。又像下雨一样,因为有风才能落叶,风一来那干枯的叶子彼此磕碰的声音,简直和下雨一样。那老太太,又睡不着了。她的思乡的情绪,因为异地的风雨,时时波动着她。

但是竟有这么一天,她从街上回来了,抱着她的孙儿,一开门她就说,“打胜仗了,就要打胜仗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这回可能回家了。

她的眼睛发亮了,她的心跳着,她说满街的茶馆都在闹嚷嚷的谈论。说苏联出兵了。

她的儿子告诉她:

“妈,没有的事,那是谣言。你老擦一擦头发上的雨吧。”

她想,怎么,下雨了吗?她伸手一摸,手就湿了。摸摸小孙儿,那小头顶也湿了。

她骂着:“王八蛋的……可不是真的吗!”

她推开房门,看一看那两丈多高的梧桐树,的确,这回不是露水或落叶,而是真真的雨点了。

七月廿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