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一盒沙丁鱼来拌着吃吧!”他又出去买沙丁鱼。
等晚上有朋友来,他就告诉他无钱的朋友:
“你们真是不会俭省,买面包吃多么好!”
他的朋友吃了两天面包,把胃口吃得很酸。
狭肩头人,又无聊了,因为他好几天没有看到无手无足的人,或是什么特别惨状的人。
他常常到街上去走,只要看到卖桃的小孩在街上被巡捕打翻了筐子,他也够有聊几个钟头。慢慢他这个无聊的病非到街头去治不可,后来这卖桃的小孩一类的事竟治不了他。那么就必须看报了,报纸上说:烟台煤矿又烧死多少人,或是压死多少人。
“啊呀!真不得了,这真是惨目。”这样大事能使他三两天反复着说,他的无聊像一种病症似的,又被这大事治住个三两天。他不无聊,很有聊的样子读小说,读杂志。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老黑无聊的时候就唱这调子,他不愿意看什么惨事,他也不愿意听什么伟大的话,他每天不用理智,就用感情来生活着,好像个真诗人似的。四弦琴在他的手下,不成曲调的嗒啦啦嗒啦啦……
“嗒啦,嗒啦,啦嗒嗒……”胖同伴的木鞋在地板上拍,手臂在飞着……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读杂志的人说。
“我们这是在无聊?”三个无聊人听到这话都笑了。
胖同伴,有书也读书,有理论也讲理论,有琴也弹琴,有人弹琴他就唱。但这在他都是无聊的事情,对于他实实在在有趣的,是“先施公司”:
“那些女人真可怜,有的连血色都没有了,可是还站在那里拉客……”他常常带着钱去可怜那些女人。
“最非人生活的就是这些女人,可是没有人知道更详细些。”他这态度是个学者的态度。说着他就搭电车,带着钱,热诚的去到那些女人身上去研究“社会科学”去了。
剩下的两个无聊!一个在看报,一个去到公园,拿着琴。去到公园的不知怎样?最大限度也不过“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
但是在看报的却发足火来,无论怎样看,报上也不过载着煤矿啦!或者是什么大河大川暴涨淹死多少人。电车轧死小孩,受经济压迫投黄浦自杀一类的。
无聊,无聊!
人间慢慢治不了他这个病了。
可惜没有比煤矿更惨的事。
六月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