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无聊人
一个大胖胖,戴着圆眼镜。另一个很高,肩头很狭。第三个弹着小四弦琴,同时读着李后主的词: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读到一句的末尾,琴弦没有节调的,重复的响了一下,这样就算他把词句配上了音乐。
“嘘!”胖子把被角揿了一下,接着唱道:“杨延辉,坐宫院……”他的嗓子像破了似的。
第三个也在作声:
“《小品文和漫画》那里去了?”总是这人比其他两个好,他愿意读杂志和其他刊物。
“唉!无聊!”每次当他读完一本的时候,他就用力向桌面摔去。
晚间,狭肩头的人去读“世界语”了,临出门时他的眼光很足,向着他的两个同伴说:
“你们这是干什么!没有纪律,一天哭哭叫叫的。”
“唉!无聊!”当他回来的时候,眼睛也无光了。
照例是这样,临出门时是兴奋的,回来时他就无聊了,和他的两个同伴同样没有纪律。从学“世界语”起,这狭肩头的人差不多每天念起“爱丝迫乱多”,后来他渐渐骂起“爱丝迫乱多”来,这可不知因为什么?他们住得很好,铁丝颤条床,淡蓝色的墙壁涂着金花,两只四十烛光灯泡,窗外有法国梧桐,楼下是外国菜馆,并且铁盒子里不断的放着饼干,还有罐头鱼。
“咳!真无聊!”高个狭肩头的说。
于是胖同伴提议去到法国公园,园中有流汗的园丁;园门口有流汗的洋车夫。巧得很,一个没有手脚的乞丐,滚叫在去公园的道旁被他们遇见。
“老黑,你还没起来吗?真够享福了。”狭肩头的人从公园回来,要把他的第三个同伴拖下来;“真够受的,你还在梦中……”
“不要闹,不要闹,我还困呢!”
“起来吧!去看看那滚号在公园门前的人你就不困啦!”
那睡在床上的,没有相信他的话,并没起来。
狭肩头的人,愤愤懑懑地,整整一个早晨,他没说无聊,这是他看了一个无手无足的乞丐的结果。也许他看到这无手无足的东西就有聊了!
十二点钟要去午餐,这愤懑的人没有去。
“太浪费了,吃些面包不能过吗?”他去买面包,自己坐在房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