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佑说像杨四郎这样的学生他实在是教不了，许先之立时接道：“老弟这话就不对了，圣人有云，有教无类。就没有天资愚钝的学生，只有不愿费心的先生。”

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怔住了。原来自己居然跟王宁佑这么不对付，以至于对方不管说什么，他都下意识地要和他针锋相对。而且他心知肚明，这种针锋相对，根本是毫无意义的，纯粹的意气之争。

倘若许先之没先开口，搞不好类似的话就从张小花嘴里说出来了。然而现在许先之针对了王宁佑，张小花就只会无脑护夫。

“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嘁！风凉话人人会说，可先生却不是人人都会当的。”

许先之又一次没控制住自己，“不错，先生确实不是人人都会当，不过我觉得要我来当，也没什么难的。”

“好啊，那你去啊！你要教会了杨四郎，我就服你！”

“我去就我去。”

许先之抬脚就往前走，心里面却在苦笑。这果然就是一场意气之争，他竟然如毛头小子一样去争那一时之气。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这样想着，却没想到自己“越活越回去”的打脸时候还在后头。想不到他还不如王宁佑，挨不到半个时辰就出了屋。

许先之脸色相当的难看，直言他从没见过能笨到这种地步的人。

“我跟他解释了多少遍‘人之初，性本善’，结果一转头他又问我，为什么这个人叫‘人之初’，姓的却是‘本善’。我再告诉他，这‘性’是性情的意思，他倒好，居然问我怎么这个人又姓了情了？这什么脑子？比猪都不如吧。王老弟，你说得对，这种人就该早早地送走，留下来就是砸你们书院的招牌。”

看样子，他着实被杨四郎气得够呛。

王宁佑能理解许先之的情绪，事实上刚才他也是无数次地想拂袖而去，就是怕张小花嫌他不够费心，才硬生生地捺下了性子。杨四郎摔书翻脸，其实于王宁佑而言，也是一种解脱。

接下来，就等着张小花松口了。然而张小花的反应很奇怪。她既没松口放弃，也没要求王宁佑继续坚持下去。她在出神，像触动了什么心事似的，些微的感伤。

王宁佑叫她，问：“你怎么了？”

张小花回过神，粉饰太平：“没什么。哦对了，快中午了，先吃饭吧。石头，饭得了没？”

石头还陷在先前的不安里，越发地想要拿表现：“饭得了，菜也好了。还有个汤，黑九哥正看着火呢。”

“嗯。”张小花心不在焉地点头，向着王宁佑，“那你去歇会吧，歇会吃饭。我去瞧瞧杨四郎。”

…

杨四郎正蒙着被子生闷气。这要换成魏晋元，张小花早把他揪下床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了。可此刻面对杨四郎，她却罕见地没有动怒，甚至都没有叫他一声。而是径自坐到椅子上，拿起桌子上那本《三字经》，翻到了第一页，念着上面的字。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她忽然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地，“其实我刚学三字经的那会儿，我也问过我二叔。这个叫人之初的家伙，怎么还姓本善？难道他叫本善人之初？——”

床那边被子里传来一声闷笑。

张小花只作听不见，继续说道：“当时我二叔差点没气背过去，然后指着我鼻子骂我说，你饭吃到脑子里去了么？世上哪还会有比你更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