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明律,凡死者无子,可由子侄中任选一人承嗣产业。
当年王长良就是抓住这条律令,欺王柳氏只生了两个女儿,王宁佑又是个外室子,串通了族中几个辈份高的,把他家里那个得了痨病的二儿子推出来,借机谋夺了王长林这一房的产业。
如今痨病鬼二儿子早就一命呜呼,于理王柳氏要养老确实找不到王长良。可是于情,明眼人谁会看不出来,王长良这摆明了就是欺负王柳氏软弱。只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王氏族里又有哪个真的心怀正义,损人不利己地出来替弱者主持公道?
王柳氏的脸立时铁青得难看:“这么说,你是一文钱都不肯出了?”
王长良胜券在握,稳坐钓鱼台。
王柳氏正要学着董郑氏的模样嚎哭吵闹,才一张嘴却是一阵的心酸,蓦然间口气软了下来,甚而带了些低声下气。
“他三叔,我又不是要许多,几两银子而已。你生意做这么大这么红火,还在乎这一星半点的?便是看在我故去老爷的面上,你容我周转这一时,将来我手头宽松了,我哪怕把这钱再还你也行。”
“大嫂子,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呢这几年生意是做得不错,别说几两银子,就是十两二十两借你也没什么。其实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你不该来找我。你们这一房又不是没儿子,你不晓得宁佑在城里开了书院么?他现在可了不得了,束脩一要就是五十两!你算算这笔帐,一个学生五十两,三个就一百五,四个就是二百两!无本的买卖,哪像我们起早贪黑一匹布赚个十文八文的这么辛酸。”
王柳氏的面颊一霎的抽搐扭曲,便是先前遭受冷遇,即便是夺了她家产的王长良夫妻的冷遇,她也不曾如此刻这般显现出恨色。
“还提那个外室子做什么?那种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早与他断绝了关系,把他赶出门去了!”
凭王长良的耳目,这事他早听说了。故此并不惊讶,很快地接道:“赶出门归赶出门,就是赶到外省外县去,他也是姓王,你也是他的嫡母。奉养嫡母,天经地义的。更何况如今他出息了富贵了,就该每月出月钱照顾你们母女。”
这话乍一听还蛮有道理。就算没有道理,对于现下已是穷途末路的王柳氏而言,再烂的木头都是救命的稻草。她心动,迟疑。
“可是——当初我把话说绝,你让我现在怎么舍得下脸到他门上去?再说了,我为长,他为卑。我是王家明媒正娶的妻,他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你让我去求他,我——我办不到!”
起初王柳氏言辞间还有些懊悔之意,但说到后头终是怨怼占了上风。或者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这般地憎恨王宁佑。只是这憎恨生了根,便无论如何也拔不掉了。
王长良等的就是她句“办不到”。
“大嫂子你说得对啊,你是正妻嫡母,他一个庶子都不如的玩意,何德何能让你求到他门上去。”
他故作沉吟,片刻后才叹了口气道,“唉,谁叫咱姓的是一个王呢?长林大哥走得早,大嫂子既然找到我门上来了,我也不能看着不管是不?这样吧,明儿我就去请族长他老人家,请他和族里几个老人一起上宁佑家一趟,叫他每月贴个五两、十两银子给你。我想就算他不给我这个三叔的面子,也不敢不买族长他老人家的帐吧。”
王柳氏听了这话,面色立马松动了许多。她心里是高兴的,只是碍于颜面那个“谢”字怎么也讲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