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境遇,一下子从天堂到地狱,或许也就是一天之隔。
一天之前,魏晋元是魏家的独苗,是众人捧在手心的富贵公子。他可以坐在树阴下,睡在躺椅上,小厮给他扇风,婢女拿调羹挖西瓜一口一口地喂他。小婢女年方二八,俏丽若三春之桃,唇若樱粒,榴齿含香。
如今,他还是坐在树下,睡在躺椅上。早晨的空气十分的清新,微风徐徐,送来了阵阵属于夏日的幽香。只是,扇风的小厮没了,喂他吃西瓜的美貌婢女也没了,就剩下一个凶悍堪比母大虫的雌性生物在他眼前走来晃去。
“小元子,山上待着就是比山下舒服吧,透气凉快。我晓得你昨晚睡得不好,特地给你把睡椅搬出来,让你在外头吹风打盹。怎么样?我这个师娘对你好吧?”
魏晋元嘴皮子颤了颤,那个“不好”在舌头尖滚了几滚,终究吐不出来。实在窝囊,却没法子不窝囊,只能又往躺椅里埋了埋,专心致志地打盹,眼不见为净。
可惜张小花偏偏要跟他作对,搬来了小桌,喊他:“行啦,别睡啦,该吃早饭了。”
早饭?这种三伏天,他早饭得先进一碗冰莲子或者樱桃乳酪,桌上摆几碟精致的小菜,鸡羹、鱼羹、小汤包、红枣糕,再不济也得有一碗牛肉汤面。
魏晋元扫了一眼那小桌,几碗白粥,一碟黑乎乎的咸菜,外加一盘油呼呼的葱花饼,顿时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王宁佑梳洗完毕,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小花唤他:“死穷——啊,不对,相公,吃早饭啦。”唉,有外人在就是不好,连话都不能痛痛快快地讲。
王宁佑倒是觉着这声“相公”悦耳悦心。这丫头一大早就起来了,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一缕缕的炊烟散向天际,一丝丝的油香飘了出来,这就是世人所说“成家”的滋味吧。他到底也是有了一个家了。
不知不觉嘴角便带了笑,王宁佑坐了下来。张小花在分筷子。魏晋元不想接,无奈肚子咕噜咕噜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昨晚就没怎么吃,跟着又折腾了一夜,早就饥肠辘辘了。
算了,识实务者为俊杰。魏晋元拿起筷子捧起碗,一股子怪味登即钻进鼻子里。
“这粥什么味儿?”
“哪有什么味儿?香味呗。米香啊,这可是好米。”张小花如是答道。
魏晋元将信将疑,就着碗喝了一口,随即眉一皱脸一苦,一口粥悉数吐了出来。
“呸呸呸,这粥糊了。你怎么拿糊了的粥给我吃?”
张小花不高兴了,“谁拿糊了的粥给你吃,下面糊的我都铲掉了,这上面的可是好粥。”
魏晋元快气晕了:“粥糊了就是糊了,你就算把糊的铲掉,还是会有糊味。这个连我都知道,你不知道?”
“是么?张小花质疑,“我尝尝。”
她也吃了一口粥,放嘴里咂了咂,对自己很是宽容大度。“是有点苦味,不过还凑合,能吃。——相公,你说呢?”
就冲这接二连三、亲亲热热的“相公”,再难吃王宁佑都吃得下去。他挑了点粥到嘴里,眉不动眼不动,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嗯,能吃,蛮好的。”
魏晋元彻底无语,啪地一下扔了筷子,无声地抗议。
张小花让步,安抚他:“要不然,你别喝粥了,吃饼吧。”
饼?魏晋元瞥一眼,嫌弃。
张小花不伺候了,“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饿死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