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记了……"

祂呢喃着，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波动，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门先生有片刻的沉默，随即道不起原来的名字，不如重新取一个。"

祂盯着伯特利略显严肃古板的面孔看了很久，甚至越来越多的眼睛游移过来，用无机质的目光将他笼罩，仿佛在思考他这番话的用意，最终，祂选择了询问…为什么………"

如果你有一个名字，称呼会方便很多,"伯特利略显无奈地笑了笑想，你并不会帮助我回到我的家乡，所以在即将到来的不知期限的相处之前，我需要你有一个名字。"

直白到略显冒犯的要求，藏着伯特利并没有用心掩盖的试探，但他在选择使用语言诱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想法在祂的认知中无所遁形。但祂并不在意这些，祂对伯特利的友善警告从他完成晋升旅法师的仪式起，一直维持到他被神灵放逐，也将一直持续下去。

你不能回去。"祂的回答比伯特利更加直白，也没有任何向他解释的意图。

名字……"祂的声音仿佛是将这两个简单的赫密斯语发音反复咀嚼，祂的眼睛将视线从伯特利的身上撕扯下来，全部滑动到了身体的另一面，面向地球的方向。

门先生听见祂的低语，反复念着相同的三个音节，并不是他曾听过的超出人类理解范围的语言，似乎只是一种词根和组成结构完全陌生的存在。伯特利在语言方面没有多么高深的造诣，他只能不确定地猜测这个词语来自另一个文明。

……balt……balt……"

祂突然长出一根触手，伸向门先生的头部。

你——！"

门先生瞳孔骤然紧缩，却发现自己仿佛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看着那根可怖的触手伸向自己的脸颊，蠕动着爬上太阳穴，然后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出乎门先生意料的是，除了留在皮肤上的那截触手湿滑蠕动的触感，他再也没有任何不适，仿佛此时那根应该正在搅拌他脑浆的触手并无实质。

我不会伤害你，"祂平铺直叙汲取了一些语言之外的知识。"

伯特利被迫维持着触手插脑的造型，欲言又止，表情复杂，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下次这样的行动，请先提醒我。"

离开伯特利头部的触手上下摇晃，替根本不存在四肢定义的祂表达了应允。

接着，祂用赫密斯语对伯特利说道叫科博特………"祂顿了一下，从门先生那里得到的信息告诉祂，祂还需要一个姓氏，于是祂的一部分眼睛移到了身下，与赤星表层的沙砾来了个亲密接触，然后道…科博特183玛尔斯。"

balt183rs

似乎有了名字这件事让祂有了些许泛起涟漪的快慰，祂向唯一的倾诉对象门先生解释了这个名字的意义，祂说科博特’是地球的颜色，‘玛尔斯’是赤星的名字，也叫……"

祂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努力地回忆……也叫‘火星’……"

…………

门先生预想过很多种自己被放逐之后的生活。

他可能被困在黑暗深处的风暴之中，无知无觉；或者被偶然窥探的未知存在污染，陷入疯狂；又或者是想尽办法联系自己的族人，在艰难的等待中寻找挣脱禁锢的时机……

但哪一种都与实际情况相差甚远。

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一位外神坐在赤星上看地球，还一看就是好几百年。

名为科博特的外神完全形态的身躯舒展开来能够铺满大半个赤星，但祂只有精神状况不稳定的时候会那么做，剩下的绝大多数时间，祂都是以一坨一人多高的橡胶状、且长满了眼睛的不明物体的形态示人。

祂最喜欢、或者说最常见的状态，是团成一团窝在伯特利旁边，所有的眼睛密密麻麻挤在身体的一面，隔着最近也是五千五百万公里的距离，凝望着那颗蔚蓝的星球——似乎只有那颗星球的反光能够在祂无神的眼里留下片刻明亮。

伯特利曾经试图探究科博特的这种行为，但科博特毕竟没有人类的形态，门先生实在很难从那些说好听点叫古井无波，说难听点叫死鱼眼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绪，祂似乎就只是这么单纯地看着，看着就觉得非常满足。

当然，满足这一种情绪说不定也是伯特利的臆想。

在朝夕相对的这些年里，伯特利通过各种方式探索过科博特可能的序列，也是仗着这位连陷入疯狂都极为克制的外神对他莫名的友善，门先生才敢用堪称鲁莽的方式研究——比如问科博特能不能把祂的眼睛给他一只。

科博特对此的反应是，那只眼睛从祂身上脱落，啪叽一声掉到地上，然后蠕动着靠近了表情呆滞的伯特利。

只要伯特利不想着回地球或者去招惹外神，科博特对他的行为就不会有多么特别的反应。

如果我说，我想联络亚伯拉罕家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