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在星空中睁开了眼。

粘液与肉块聚合的身躯，张开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暗淡无光的瞳孔方向一致地四下游移，视线逡巡着打量四下的虚无。

祂看着视线尽头炽烈的恒星散发热度，仿佛亘古不变；祂看着围绕恒星运转的行星光芒妖异，时而发出无名的波动；祂看着被无形屏障包裹的蓝色星球，星球外红月旋转。

一只眼睛凝视地球，随后所有的眼睛缓缓转过眸子，把那颗水蓝色的行星珍而重之地纳入瞳孔。

祂的身体撕开一个血红的裂口，血肉蠕动着拼凑出人类无法理解、乃至无法聆听的语言，密密麻麻的眼睛仍凝望着固定的方向。

可怖的身躯探出一只没有附着眼睛的狰狞触手，点兵点将似的从太阳开始，挨个挨个地虚虚点过。祂的思考并不能用计算来形容，只是用巨大身躯上密布的眼，“目测”了一下每颗行星与地球的距离。

是的，祂想起来，那颗包着蛋壳一样的行星，叫地球。

祂呢喃着，祂呓语着，祂找到了除却红月以外最近的一颗，但祂忘了它的名字。

橘红近赤的星球上已经有一个与祂相似的存在，庞大的身躯覆盖了星球的半个表面，无数粘液覆盖的触手刺穿稀薄寒冷的大气，挥舞着警告靠近的祂。

祂没有理会，身上长出了更多的眼睛，咧开“嘴”，发出无止息的呓语，视若无睹地扑了上去。

外神之间的争斗让整个星球都颤动起来，不足的引力止不住尘土与铁屑飞舞，夹杂着常人一听就会七窍流血的嘶吼与呢喃，邪异恐怖的血肉四处横飞，一些碎裂的肉块飘到无尽的星空，重又长出无神的眼，呆滞冰冷的目光涣散漂流。

祂赢了，带着几道撕裂开来，缺失血肉的伤口，安安心心地盘踞在赤星，身体舒展，包裹了大半个星球。随后慢吞吞地调整位置，身躯蠕动着在高原和沙漠上擦过，找了一个正对地球的位置，张开一只只眼睛。

地球正对太阳的那一面带着荧荧的蓝色光晕，倒映在祂没有高光的眼眸之中，氤氲成了些许单薄的神采。

祂的呢喃依稀是两个简单的音节。

………

在纪元以前被叫做火星的行星，围绕太阳系唯一的恒星运行，轨迹固定，每十五年一次最接近地球。祂在这颗孤独的星球上盘踞，祂早已失去了数字的概念，只每一次接近地球就多张一对眼睛。

可祂数不清接近故乡的次数，也数不清自己究竟长了多少对眼睛。

在漫长的时间里，祂找回了些许属于最初那个自己的渺小记忆，碎片一样淹没在满脑子的疯狂与混乱里，又如同遥远距离之外的那颗蓝色星球，散发着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

神性占据上风，而祂压制着疯狂，从此无知无觉，也不悲不喜。

直到祂长久凝视的那颗星球出现了一道光，如同七十年一度途经于此于此的慧芒，划过茫茫的太空，四处遨游，停驻，从祂视线的远方慢慢到了近前。

祂的一部分眼睛缓慢地挪到了这个人身上。

他的长发编织仔细，黑白交杂，肤色偏白，面容轮廓较深，神情肃然，眼眸蔚蓝，如有涟漪层叠，近似祂远远望过的地球的海。

“这就是赤星……”

祂能够听懂所有的语言，哪怕之前从未接触，理解他所说的也没有任何阻碍，只是从他开口的那一刻起，祂的情绪里莫名多了名为“失落”的一部分。

他说的并不是祂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所有的眼睛在那一瞬间都望向伯特利·亚伯拉罕。

灵性直觉疯狂预警，伯特利感觉到了未知存在的强烈注视，他悚然看向面前的赤星，顿觉那呈现红褐色的土壤与山脉在刹那之间改变了形态。

它们蠕动着，显现出一双又一双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都倒映出伯特利的身影，玄奥晦涩的花纹在其中生长、游动。

伯特利眼角开始渗血，却无法控制自己与那些眼睛的对视，玄奥的花纹化作疯狂的呓语，渐渐填充他的脑海，愈演愈烈。

祂似乎看够了，闭上了所有的眼。

眼球即将爆裂的痛感消弥于无形，伯特利捂住眼，瞬间离开赤星所在的范围，而那呓语却并未放过他，虽然并没有到让人失控的程度，却在他脑海之中盘旋环绕，组成非人所有的嘶哑声线：

“…………不要再来星空…………不要再来星空…………不要再来星空…………”

无限循环，十分洗脑。

伯特利回想片刻，在探查赤星之前他已经完成了仪式，现在喝下魔药回转地球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他脑海中不住呓语的那个存在……看上去恶意比较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