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静谧了很长一段时间,宋叁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不敢回头看云安的眼睛。
云安也很沉默,面容甚至可称得上平静,只是箍在宋叁腰上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收紧,在轻微地颤栗。
白朗紧蹙眉,无奈地留下一句少主再想想,便起身离开。
芳华殿后院的温泉浴池,湿润的水汽缭绕,如果不是那句回光返照,宋叁当真觉得现在的自己是这三年来精神最饱满的时刻,在明知受过重伤后,他还有力气将云安抱起来,一块沉到池中去。
浴池里翻动出朵朵细白的水花,云安背对宋叁,目光斜斜投向池面宋叁颀长光衤果的影子上,在发呆。
宋叁始终皱着眉,白朗让他再想,他确实始终在思考,还不到终局之时,还能站在这里呼吸,他就绝不会俯首认输。回光返照亦有所长短,白朗说坊间有些老太太的日子能拖月余。所以不能自己先吓唬自己,回光返照又如何,拖久了指不定就痊愈了,第二日晨光照样洒满大地。
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云安沉闷的声音忽然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响起:“明天的太阳,与今天真的是同一个么?”
宋叁愣了一下,怔怔地看向云安。
云安始终背向他,让他看不清表情,青丝倾泻如墨,在水中散开,宋叁拿起一缕,轻轻地拉了拉,云安不为所动,宋叁又向前走出一步,搂住沉默的云安,将下颌搁在云安的肩上。
两人肌肤熨帖之时,宋叁才发现云安一直在发着抖。
云安的身体崩得犹如一条抻到极致的丝弦,只要他稍加抚弄,便会随时崩断。
他当然明白,眼下最肝肠寸断的人是云安才对。
云安轻轻地倚在宋叁怀里,闭上眼深呼吸,许久才问:“你一定会按照白朗所言去试一试的,对吧?”
宋叁嗯了一声。如果他能撑得到这边事情结束的话。
云安长出一口气:“希望渺茫,对么?”
宋叁再嗯一声,食指指尖绕着云安湿漉漉的头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白朗不会到这时候才提出办法。
云安倚着他一动不动,两人沉默地泡在水中,远处宾客们喧闹纷杂的声音,穿过窗柩,隐约传来。
应该赶快拾掇完,抓紧一切时间处理这些事情,但此时此刻宋叁实在懒得动弹,只想与云安厮磨。
良久,云安终于问:“我怎么办?”
宋叁脑中闪过许多想法,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握紧云安窄细的腰身,将他紧紧扣在怀中。
白朗说,排毒非一朝一夕之事,况且他的心脉脏腑受损严重,也遭受不起太大的折腾。于是白朗突发臆想,先将他体内的血引出,在体外将血中的毒素除去,再缓缓地将血注进他的体内。整个过程非常缓慢细致,几乎是按滴来处理。人的身体中有那么多血,加上细养心脉脏腑,必然耗费极久。这个办法在宋叁听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只能称一句白朗艺高人胆大。
这是个异常冒险的办法,排毒期间,为了不受外界干扰,不许任何人探视他。
宋叁不出声,云安又问:“之奇,你不在的话,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宋叁静了片刻,模棱两可道:“等我。”
云安却不依不挠,要个细致的答案:“多久?”
宋叁没有吭声。白朗说少则七年,多则十年,但谁也无法保证他真的就能活着出来。他可以让云安等三十年、五十年,甚至一辈子。云安是极听他话的,他这么说了,云安必然会信守承诺地等他,等得时间久了,云安就会习惯这个世上不再有他。就算始终无法忘怀,至少给他造了个能过下去的梦。
如果是一年前,他或许真的会这样回答云安,但经过这些事情以来,他不想再忽悠云安了,这对云安来说太残忍,所以他闭上眼,叹息一般谨慎地说:“如果能撑到那时,最多十年,若我未能出来,你来陪我吧。”
又很长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水流声淙淙。
云安叹道:“十年,真长。”
说完,忽然释然地笑了一声,在宋叁怀中转个身,勾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亲。
宋叁将他压在池沿边吻他,断断续续地道:“欲晚,对不起。”
像是得了个什么了不起的承诺,云安看上去很高兴,身体不由自主地贴上去,与宋叁贴得紧紧的,池中水流顺着肌理分明,淌过两具温热的身体,让肌肤摩擦显得有些生涩,还有一点刺痛,宋叁微微抬起身体看云安,怀里的云安又在颤栗,手臂上竖起一粒粒细细的小疙瘩,却对于他的停下似乎不满一般,低声呢喃着“之奇……”,勾住他的脖颈迫使他靠近,将炽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宋叁便再也忍不得了,再次覆上去。
两人懒懒散散地沐浴更衣完,又休息小寐了片刻,近午时,方才养足了精神,走出门外。
刚出得门,门外等候已久的小厮便一脸菜色地上前道:“少主,大事不好,有两伙人吵起来了,正被人按着,差点要动手。”
宋叁并不意外,抬手示意让小厮带路。
在一处偏殿的后花园中,两拨人脸红脖子粗,气氛剑拔弩张,各个将手放到腰间,一副随时抽出兵刃,要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音玉山庄的小厮在旁死死挡住。
那是两个在江湖都不太出名的门派弟子,一方来自中原,另一方则是南疆烈焰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