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内调息两日,云安刚将被掠夺的真气修补些许回来,第三日清晨便又被两名尸魂谷弟子架了出去,还是扔进那间弥漫着古怪气味的树屋,李刕仍藏身在阴影中,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
有第一次的经验,云安这次做足准备,但李刕的手掌贴上他背心时,身体仍忍不住颤栗,接着摧心剖肝的剧痛游走经脉,真气源源不断地被抽出,万箭穿心恐怕也不过如此。痛得迷迷瞪瞪里,他甚至想,为何要受如此苦楚,只需要一掌,他就可以痛快地解决掉这一切,再不用承受。可每当这个念头一起,在无边的黑暗中,便亮起一团光,光中有一道烈焰般张扬的虚影,如烛心般璀璨夺目。让他始终保持着灵台的清明。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云安便蜷缩着倒在地上,牙关紧咬,牙根几乎咬出血丝,全身被冷汗浸透,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双唇没有半点血色,四肢微微痉挛。
第二次明显比第一次更糟糕,第一次时好歹真气还充足,第二次李刕贪心不足,简直是拿刀子刮他的骨头,恨不能敲骨吸髓。第二次结束时,云安直接晕了过去,被尸魂谷弟子像扔一具尸体一般扔回了牢房。
不知躺了多久,云安仍是被隔壁曲偶吵醒的,一睁眼便听见曲偶敲着木板,不断地问:“云欲晚,你死了没?没死就说句话。”
云安抬了抬手指,望见不远处的地上放着一碗水,舔了舔干裂的唇,他还不能死,他仍想回到音玉山庄。
在曲偶声声的催促中,云安以手肘支地,艰难地挪到了水碗旁,端起碗一气将水灌了下去。
这一点细微的动作让曲偶听了去,也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别的什么,曲偶悠悠道:“你一定要活着,自从你来了之后,李刕那老东西就再没想起过我,我的日子也好过多了。”
云安没有理会他,喝了凉水后,整个胃都在抽搐,靠着墙缓释不适。
曲偶絮絮叨叨:“没想到你和表哥居然能活下来,表哥他是不是很恨我?”说着又自嘲一笑,“定然恨死了,怕是想扒了我的皮。云欲晚,你知不知道,先前我一直不敢死,就是怕死了之后见到表哥,都不知该说什么。”
云安不知宋叁恨不恨曲偶,因为宋叁从来不曾提过,他只知道自己很恨,可他又有什么立场恨?
见云安一直不曾回应,曲偶又敲了敲木板:“云欲晚,表哥会不会来救你?”
他问这句话时,语气中莫名有一丝兴奋,云安蹙了蹙眉,终于同他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极冷淡:“不会。”
曲偶一怔:“怎么可能?”
云安不再理会他。
曲偶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还在絮叨,但云安再未开口过。
掌灯时分,云安正调息,门锁传来一阵响动,他还未反应过来,曲偶先道:“连一日都未到,你们就来?就算是杀鸡取卵,也得让鸡先揣上蛋,李刕是赶着投胎么,这么等不及?真弄死了云欲晚,他李刕上哪再找这么个随取随用的真气囊袋?”
后面还说了什么,都被堵了回去,紧接着便是一阵拳脚相加夹杂着曲偶痛苦喘息的声音。
云安皱眉,门扇被打开,有人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不由分说重新拖向门外。
绕过几条路,带上另一座稍宽敞的树屋,李刕坐在桌案后,双手交叉置于膝上,见云安进门,先挥手让闲杂人等退下,待屋中只剩了两人,方才缓缓道:“身体如何了?还能撑得住么?”
他说这话时有一种长辈对后辈的关切,然而伴着浑身流露的阴暗与贪婪,这种话从他口中说出,不仅不觉得和煦,反而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云安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发现他手边摆着的一书册。
李刕并不避讳他,反而当着他的面随意一翻,将书皮露出来:“知道这是什么么?”
屋内灯火明亮,云安一眼便看清书皮上的蓝底黑字,掌山拳法。
李刕再次翻开秘籍,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内容,良久才向旁边的一张桌子点了一下头,示意云安坐过去:“你既然是贺天晴的得意弟子,想来应当能对掌山拳法倒背如流?”
他明明已经取得了掌山拳法,为何还要自己背?云安静了片刻,心念电转间,反应过来他手头那册应该是宋叁使计送来的错本。
李刕其人,修为能至化境,必然不是轻易能糊弄的,他的疑心病尤其重,行事极谨慎,即便已至如今的地位,也绝不会妄自尊大,对他人,尤其是宋叁,掉以轻心。正是因为他心机深沉,徐徐图谋,方才将尸魂谷从当初的一小片凹水洼,带领成为现今令人闻风丧胆的南疆邪道。
他不相信软玉从音玉山庄递出来的秘籍,而要云安再背一遍,对比后一字不差方才确信是真正的掌山拳法。
云安虚握双拳,暗自庆幸当时自己因好奇,便多翻了错本一阵,他对掌山拳法熟稔于心,又因宋叁修整过,看见那些字句时,心思缠绵悱恻,一不小心就直接将宋叁改动的地方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他能复原出一册一模一样的错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