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偶浑身颤栗,一股飓风在混沌黑天慢慢打散,它耳边充满被无尽放大的滑远声，孤魂掺在其间呢喃絮絮。

财神裂内的一切匪夷所思,它吓得心头似吊了十桶七上八落,静心屏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

“龙跟丢了……”江家人停了下来，龙身霎然消失,不知去哪。

“你眼下可还能听到龙声？”江风媚问它,小人偶只呆呆地站着：“我……我什么也听不到了。”

龙已飞远。

“难道咱们只能追到这？”几个门生低落道,江风媚冷道：“什么叫只能到这？放弃得也太快,一生有几次机会能进到阴阳分裂之地？”

“是弟子失言……”那个人低头,江风媚道：“有我担着,你们只管走就是。”江家人在她的带领下继续在此搜寻。

虽尚存一线希望,但人非灵使,他们比不过靠怨魂感应的小人偶。

闷雷阵阵，龙身隐没入黑云中,方才还惹眼的巨龙缈游一下变得虚空。小人偶喉咙干干,它看着江家人迈步，眨了下眼，道：“……那个,最好还是,别走了吧……”

江家人都看过来，小人偶气势极怂，它背后还有一团沈青昭消失的瘴雾。江风媚问：“为何？”

小人偶紧张得不能呼吸：“因,因为方才沈大人进去后……她在灵石内留下一些话叫咱们别追了。”

“凭何？”江风媚拧起柳眉，她看一圈，问：“沈青昭去哪了？”

它愣愣道：“她非进去不可……”

这时小师妹这才一捞灵石坠链，道：“沈姑娘果然留下命令。”

修箭弟子道：“真的……我还以为她直接走了？第一，财神裂地处阴阳冲撞之线，常出飓风，她第一次来时……这什么字太小了？哦，她初来时就遭过风袭，所以叫咱们停留附近。第二，她将在灵石倒数一刻后……回来？”

沈青昭进出两次，江风媚斟酌后道：“依她所言。”

众人重返骨堆，途中狂风加重，欲有掀天倒地气势。他们不得不把剑深深一插下去。

“小心！”伴随小师妹大喊，一个轻盈小身板被抛上空，小人偶吓得呜哇乱叫：“啊——！”江家人用缧绁索一卷，它适才四平八稳地双脚落回了地上。

“还好你叫得早……”一个弟子庆幸，他们可不想见卫坤仪冷下脸。

江风媚摇头，她一指头顶阵门：“这里就留几个人等沈青昭，你身量小，先上去。”

小人偶差些哭了。

江家人原路折返，殷驰野还在骨堆上头失魂落魄地坐着，江风媚派人把他搀起来。快出去时，小人偶看一个又一个跟随，它渐渐奇怪，忽问：“你们都要走？”

“是。”江风媚在背后回道，小人偶道：“不等她？”

江风媚道：“她自有人等。”

小人偶回头才见小师妹俩人留在骨堆前，它一时内心没底。江风媚道：“你怎停下？”小人偶起一身冷汗：“那个……我只是疑惑，只留俩人？”

江风媚不耐烦：“你走就是。”

小人偶道：“……哦。”

它走没几步，殷驰野已被人搀扶消失在阵门前，黑紫憧憧，一迈即可远离鬼地。

殷驰野一路上都在妒忌沈青昭，可她仍救他一命，小人偶万般纠结。

“你不走？”江风媚道，它神色慌张：“……我？开什么玩笑，我当然要走，是她逼我来的。但，也就一刻而已……我想，我再等等也行……”

雪洞瀌瀌，夜已将息。

把筐篓放在地上，俩人摘下笠帽，猕猴在一旁乖顺等候。

沈青昭一边解披肩一边问：“灶厨在哪？有豆子吗？”

卫坤仪在背后举止安静，鞋袜湿雪，她一手扶墙，专心脱下白袜。

沈青昭见无人应，不由回头一瞧，这才察觉卫坤仪一路踏雪冻脚，她则素来漂浮于空。

“脚趾冻不冻？”沈青昭刚问完，卫坤仪就双脚触地，她一脸若无其事，光着脚从沈青昭跟前经过。

沈青昭道：“……”

她所做确实可以，这洞内有阵法一年四季如春。

“期姑娘，你虽冻不到脚，可这样踩到什么东西怎办？”沈青昭叹气后，去给小的倒一盆热水。

卫坤仪的五根脚趾头红透，放进热水时，她脚踝洁如细雪，热气发散上来，被冻的地方像红梅开枝散叶。

可她却不好好泡脚，竟一直动来动去。

沈青昭柔声劝：“你别乱动。”

卫坤仪却笑：“对不住，我看不见姐姐，不知你在此。”

沈青昭道：“我才给你端水？”

卫坤仪眉眼弱下去，欲言又止，只一副委屈道：“可，又脏不到姐姐身上。”

沈青昭道：“…………”

这小的报复心还挺强。

她不让她看样貌，那不过透明之人，又岂会把水溅到身上？

问好灶厨后，沈青昭走进去，揭开几个坛子，里头用水泡得绿豆红豆，为供这几日所食。用勺一舀，她闻着豆坛清香，心道：“卫坤仪心存委屈，我还是给她一个印象，就青色好了。”

沈青昭决定做绿豆糕，她随老祖母学过不少，糕点做法不难，可若无准备也算麻烦。

修道食素，绿豆泡了一整夜，坛中常备也不足为奇。沈青昭暗道：“真省心啊。”捞出来一看，她愣住。

这都什么？

绿豆都泡发芽了……卫坤仪真的对这些东西上心么？她没吃坏过肚子？

沈青昭脸色微妙，一倒，原来是坛子底层的发芽，刚放上的还算新鲜。

“……”她彻底无言，看卫坤仪十四岁一人下山，把猞猁猛兽喂得服服帖帖，做派早熟，原来在背后是这个样子？沈青昭好笑又心酸，这隔夜泡豆竟然还能新旧堆在一起，看来她没被教过。

她重拿新鲜绿豆，虽做前通常泡水一宿，但卫坤仪连这都不会，这口感她也尝不出来。

只是蒸得更久一点，沈青昭细腻地去捏绿豆糕。

做好后，夜已深，卫坤仪也从祠堂中走出，正端过去，她想到了什么又调头离开。

从蓬莱阁出来后，沈青昭端着一盘绿豆糕，一碗羊乳。

卫坤仪手拿蒲团，她看一眼，笑：“姐姐做的夜宵，像极了常人家。”

沈青昭道：“难道你要仙家做法？”

卫坤仪收回视线，心中逐渐有了猜疑，她却淡淡道：“不是。”

沈青昭察觉到什么，不由佯装娇气，将盘子往桌上一放，娇滴滴道：“哎呀，期姑娘在想什么？这绿豆糕本就是人间做法，我不是天神御厨，还能做成什么来？你先尝尝再说。”

卫坤仪道：“好。”

坐在石案左右，沈青昭衬手，看卫坤仪一口口吃掉绿豆糕。她心中生出满足来，问：“不难吃吧？”

卫坤仪道：“嗯。”

沈青昭道：“坛子内的绿豆泡发芽了，可我蒸得久，你嗜甜，我又多添了一点点糖，如何？”

卫坤仪道：“还好。”

沈青昭道：“什么叫……还好？”

卫坤仪道：“在长安时，府中人总换着法子给我做宵食，我早已吃腻。”

沈青昭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