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孤魂野鬼,几百年了,得多久才能清完?”
江家人艰难,他们手持符篆,好在结界还能撑一时。
“那边还有一个!”
她一甩枷锁。
悬崖下的亡魂立马被缚住,他卡在山缝中,不知是哪一场风灾卷进来的阒州人,十余年来不为人所知。
“继续。”卫坤仪配合着江家人优越的瞳术,很快揽尽孤魂。
小人偶道:“终于……沈大人可以回来了。”
眼见时机成熟,一个弟子插下招魂幡:“好了!”
冤魂一个接一个消失,缧绁索腾出手,它们在头顶如嗅气息。
卫坤仪忽觉眼熟,半晌,她想起来沈青昭在她十四岁离开前,仿佛那天也如此。滕六开眼,山兽避难,她们忙于一路以肉食诱其入庙。
正是那时,卫坤仪察觉了她离开的念头。
沈青昭拿着一枚佩玉,那上头倒数日子,“明日就该走了……”她一人悄声,背对祠门,卫坤仪却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她找了她很久,就像今天这般。
卫坤仪探索着,沈青昭不知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她深信无疑。
那就是无论她去哪里。
她都能……第一个发现她。
“又找到一个!”
卫坤仪抬指,缧绁索劈头一打。
重击魂魄。
沈青昭被突如其来的藤蔓一击。
“嗯……”她脖子正中勒住,瓢盆哐啷,立马在地上凿出砸痕。
任谁也料不到洞内会在遭遇袭击!
那草薙紧如枷锁,肆意地缠住她脖子,像在平野的疯狗一般撒泼。
“你……做什么……”沈青昭艰难开口,半晌,她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
土坛子应声倒地,绿红豆子纷纷滚落。
可眼前的小女孩却冷冷看着。
“停下来……”沈青昭被勒得喘不过气,她急出眼泪,“期姑娘……你……快放开我!”
“这缚灵术并不强,姐姐。”小女孩在门口道,周身都笼在黑暗中。
卫坤仪轻轻弯腰。
她拾起地上一枚瓷坛碎片,露水剔透,上头溢满绿豆的清香。
“您是神女,何时都能挣开。”在她说话间,沈青昭明显感到脖子一松,呼吸顺畅,但随之双腿就被藤蔓一圈绕一圈地紧缠,脚下金光隐现。
缚灵阵?
沈青昭不敢置信,刚抬头,小女孩就重新起身。
“可我,一辈子都挣不开这里。”卫坤仪拿着那块碎瓷,清澈的水沿绿豆一滴滴下掉,她委屈地看眼前人:“姐姐,您早就想走了对吧。”
同一个卫坤仪,做着同样的事。
沈青昭答不上来,最后,冷静下来道:“……期姑娘,你先放开我。”以她拜师李昆仑的符术,卫坤仪太小,还不足以阻挠她回到财神裂中。
“不行啊。”
被赋予灵力的藤蔓源源不断跨过门槛,快把这厨屋吞噬,卫坤仪不进来,但哪儿都是她的疯草。“我一放,您就走了。”
她看地,样子低眉顺眼。
“我不想您走。”
“……别离开我,好不好。”
沈青昭听得心如刀割,她也想留下来,不走,可有什么办法?沈青昭运起灵力,藤蔓毫无障碍地爬上身子,里里外外卷个三层,她的腰腹被紧紧勒住,却不慌不忙道:“期姑娘,你别难过,也别犯傻事,听我说!在几日前我已就同你说过今天就走,在此事上我是诚实的,可若早知你会做这种事——若换成你,你敢告诉我吗?”
对面的小女孩不说话。
“你也不敢。”沈青昭故作气定神闲,道:“我给你一个机会,立马松绑,然后你我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她阳神出窍,但仍见到一点轮廓,被赋予缚灵力量的藤蔓勃发般缠绕上腰,勾勒人形。
卫坤仪看着沈青昭。
久久过去,她忽然一声:“好。”
沈青昭一刹恍惚,这么快?还以为会在此同卫坤仪磨磨蹭蹭,讲上一堆大道理。
就这样结束了?
藤蔓消退,卫坤仪别开头,“姐姐就当我是一个坏孩子。”她楚楚生泪,随后转身离开。
“卫坤……”沈青昭还未叫完这一声,人就不见,藤蔓像夹着尾巴的狗溜走,满厨狼藉,躺得一地红绿大豆,水珠沥沥。
沈青昭彻底没了头绪。
走出洞门,财神裂的夹缝之光在头顶明灭,她唉了一声,戴好笠帽,背上东西去寻野兽。人可以找不到,东西却还是得喂。这上头有卫坤仪的气味,它们都认得,依卫坤仪所言,雪神开眼了,这几日山兽再找不到庇身之所必死无疑,而她眼下不知跑去哪里。
丢一块肉,金毛黑斑的猞猁靠近,欲敢不敢。“吃吧,都给你吃……”沈青昭坐在石头上道,阵阵发白的温热气息吐在肉上,它一屁股坐下,姿态俯首帖耳,口水都要流下来,虽看不见卫坤仪但能闻见她身上那一抹熟悉药香。沈青昭奇怪地盯,半晌,猞猁似见对方无动于衷,这才头一低,很快大快朵颐。
沈青昭乐了:“吃饭前还要等命令,她把你教得挺好?”
摸一摸头,猞猁毫无感觉,“行,多吃一点,雪下大了,你记得告诉你的同伴,这里有吃的可以过来。”沈青昭说罢,又看向祠堂外的一片白山,“以后……你们就替我在这里陪她。”
猞猁闷头食肉,快活地差些眯眼。有几头野兽闻味而来,和它长得相似。
“她一个人很可怜的。”沈青昭继续丢肉,“你们都有同伴,就她没有……所以你们一定要多陪她,多打架,让她费神去医治你们,就没工夫寂寞了,好不好?”卫坤仪连在京城官邸中都不养草木,她干净地来,干净地走,却唯独在这里养了一山野兽。沈青昭不想留下来吗?她简直还想变出个分身,三个四个,去让卫坤仪不感到孤独,可她终究要走,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沈青昭看向门外,这大雪纷飞,所有山脉,都是卫坤仪的。
可没有一个地方是她想要的。
“好了,这是咱们最后一面,我今日就走了。”沈青昭拿起筐篓,给山兽道别,灵石告诉她时辰已近江家人他们还在苦等。一群猞猁立马抬头,目不转睛,沈青昭只觉奇怪。
山谷下,走在狭长的雪道中,沈青昭望见上头坐得一个小姑娘。
“你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