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武眯着眼睛笑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装着李秋月有些破碎的身影。

“我马上要做血滴子了，如果我真的死了，我希望那个唯一记得我的人是你。”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李秋月也明白春武没给自己留后招了，他和夏武这次一起做血滴子，怕是凶多吉少。

李秋月敲了敲脑壳，故事的逻辑是通的，春武也讲的情真意切，细节丰满，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老觉得缺了一块。

李秋月攥着手里的那条白手绢，脑子里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然后鼻子里灌满泥土和草木被烧焦的味道，还有滚滚的浓烟

她看着春武，那张原本憔悴不堪，头发花白的脸慢慢模糊，眼前浮现出20年前皮肤白皙，一身贵气的春武。

李秋月揉了揉眼睛，那好像是一座用红色杉树搭建成的寺庙，四周青山环绕，眼前是一片火海，不断有子弹擦着她的皮肉从四面八方啾啾的飞过来，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满是硝烟和四处都是残肢断体，鬼哭狼嚎的绞肉场。

李秋月趴在一堆血肉模糊的尸体后面，有个还没咽气的老人攥着她的手，嘴巴一开一合的，咕咕的往外冒血泡泡：“1010，是gali你”

李秋月跟本人用混凝土浇筑在那儿一样，脖子以下的地方全都动不了。

李秋月看见自己跟全身被爬满蛆虫似的，一边哭一边恨不得把自己被老人抓着的那只手剁掉：“呜我不是，我不是！”

这时，春武骑着一匹白马冲进正激战的人群，一把捞起李秋月：“别怕，哥哥救你！”

接着，春武揽住她，拉住缰绳掉头，呼呼的冲出了火海，

两个人快速钻进一片密林，那林子里也在四处着火，火苗噗噗的直往他们俩的脸上刮，春武用一块湿毯子把她包住：“穿过这片林子，再过2条河就有李氏的一座农场，我送你回家。”

“吱”

李秋月倒抽了两口气，囊肿好像破了，鲜血顺着后背吱吱的往下流，像有几十条小蛇在盘剥撕咬

李秋月抬起憋的通红的眼睛，湿哒哒的看着春武，心里卷过一阵无声的滔天巨浪。

她捏了捏虎口，一开口，声音嘶哑的如同刚从地狱里回来：“你骗人，你说穿过那片树林，再过2条河就有我们家的一个农场，可那两条河和树林中间还隔着3座山。”

春武悲喜交加的看着李秋月，她的脸上飞着一层红晕，像一杯冷冽的甜酒。

“你你记起来了？”

脑门儿传来一阵剧痛，李秋月用力抓住桌沿儿。

“我们在密林里走了1天1夜，马死了，我开始发高烧，你怕被仇家发现，不敢生火，于是把白马的内脏掏空，把我塞进马肚子里，以防我高烧脱水。”

她真的记起来了，春武一个40岁的大男人，竟因为李秋月的两句话落泪了。

眼角酸胀的厉害，春武强忍着不想让眼泪失控。

“你当时烧的滴水不进，后背上还起了7个大包，我不通医术，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把蝴蝶迷嚼碎，混着随身带的一个防过敏的药膏给你涂上，安慰你。”

李秋月把白手绢递给春武，让他擦擦眼泪：“我们在林子里待了几天？”

“3天，3天后你的烧退了，但你那时候很虚弱，几乎全程都在睡觉，我背着你在林子里又走了一天，在山谷的第一条河边，遇到了夏武派出来找我们的特卫。”

缺失的一角越来越清晰，李秋月脑子里的记忆拼图开始慢慢完整，那个抓着她手一直喊gali的老人就是宗主，那个寺庙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没有gps，没有手机，晚上还得掌用动物油脂做的油灯。

可是李秋月不明白，当年既然教宗已经答应春武拆骨还尸，做圣子了，那场火和寺庙里的枪战又是谁惹起的？

“你来救我的时候，那座寺庙被人炸了，我看到好多拿着机枪的大兵见人就杀，一个活口都不留，这是为什么？”

春武叹了口气：“是范西斯家的雇佣兵在杀人灭口。”

“范家杀人灭口？！”

“范家的手段你比我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范家在那场夺位之变后，看到了gali女神在民众间的力量，所以想拉拢宗主入伙，通过操控教宗来操控整个那莱，宗主拒绝了范家的提议，范家怕宗主将来把那场排华运动的真相暴露出去，就杀人灭口了。”

李秋月捂住腮帮子，气的牙疼。

“新任宗主比较开明，他上位以后，继承了老宗主的遗志，也兑现了对我的承诺，所以这些年，那莱风平浪静，政教分离，没有再出现大规模的民间冲突。”

春武点点头，继续说：“我之所以不同意秋武做血滴子，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他是个没底线的人，一个人没信仰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底线，当年范家能那么精准的找到宗庙的地址，背后就是秋武在帮忙。”

“你是说秋武把宗庙的位置告诉了范家？”

“对的，宗庙的地址，只有新任国王知道，按照gali教的教规，每次新王登位以后，宗庙地址就会根据新王的王运，转移到王气最弱的地方，所以知道宗庙新位置的，只有我和秋武，可惜他们还没转移，就遭遇了这场灭顶之灾。”

李秋月点点头，赞同春武的说法，既然秋武都已经作恶到敢欺祖灭神了，留着他这条命还有什么用？

李秋月果断的攥紧拳头：“你的立场我都了解，但我还是认为，这个血滴子必须得秋武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