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朝后,就一直黑着脸,他曾经确实想过废黜太子。可是那是曾经,如今真有机会、有理由行废立之事时,他又犹豫了。这种犹豫,不是帝王权衡的犹豫,而是一个父亲的犹豫,他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儿子,更确切的说是亏欠曹阿芫。
他不是不喜欢太子,那是他心爱女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有太多的牵绊缠绕,让他不得不排斥太子,国公府,曹阿芫,魏王再加上,太子那时也很排斥他。所以,他曾经想废掉太子,一了百了。
他以为将他推的远远的,就可以忘记曹阿芫,就可以牵制魏王。可是,他却忘了,他内心深处是渴望太子亲近的,就像现在一样,就像太子和魏王的关系一样。
太子以前对他也是冷冰冰的,始终不愿意亲近。他那么聪明,知道国公府的大火是谁纵的,知道他的母亲是如何去世的,似乎对他这个父皇冷漠,是他身为人子的唯一一点坚持。
毕竟,他那时有魏王庇护,如今魏王死了,太子似乎终于明白,谁才是他的爹!谁才是他的真正庇护!
皇上心里百转千回,太子的清粥黄瓜又到了。他认真的给皇上盛了一碗粥,轻声道:父皇,你尝尝,这次的粥是栗子面的,很香甜。
栗子面的?皇上的神情微微怔住了,以前他给阿芫说过,喜欢栗子面的软糯甘甜。
是的,父皇,您尝尝。太子爷满眼笑意和期盼。
皇上接过那碗粥,极是郑重的尝了一口,软糯、甘甜的温热清粥,由唇舌至咽喉,而后是肚腹,让人心里温软一片。
景荣,这些日子,你辛苦伺候父皇,想要什么赏赐啊?皇上唇角一抹温和的笑意。
太子爷赶紧跪下,沉声道:父皇,儿臣伺候父皇,是儿臣应尽的职责,本不应该要什么赏赐,可是今日父皇既然问起,那儿臣斗胆求个赏赐。
哦,什么赏赐?
父皇。凤景荣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然后重重的叩了一个响头,父皇,儿臣请求父皇废掉太子。
你胡说什么?朕几时说要废掉你?皇上重重的拍了桌子。嗯,身居高位者,果然都是健忘的,那至尊之位上的人,简直就是失忆。
凤景荣俊朗的眉眼里滴下泪来,带着哭腔道:父皇,儿臣都知道。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儿臣听到赵尚书和朝臣议论了。父皇,儿臣是太子,儿臣需承担天下重责,请父皇废了儿子。凤景荣又重重的叩头。
你跟魏王学的,都学傻了,什么天下重责?天下是什么?嗯?朕即天下,你是朕的儿子,你的废立由朕说了算,那些朝臣们议论不管用!皇上气急败坏的瞧着眼前的儿子,心里莫名的想起,那日梦中,曹阿芫说,皇上,幸好有景荣陪着你,臣妾也安心了。
可是,父皇,如果您不废了儿子,那您可能会有事啊,儿子不想您有事,儿子已经没有母亲了,不想再没有父亲,父亲好不容易才喜欢儿子。凤景荣低头呜呜的哭起来,哭的杨公公都连连拭泪,也哭的皇上那颗冷硬的天子心又软和了几分。
太子爷在皇上宫里哭,丽妃带着景玉在太后宫里哭。哭皇上要大祸临头,荧惑守心,轻则天下易主,重则帝王崩,可是皇上又不愿意移祸太子,这可怎么办好啊?谁也不想废太子啊,可是不废太子,皇上怎么办啊?皇上有事,我们孤儿寡母怎么办啊?这大梁天下怎么办啊?
太后娘娘一听丽妃的这番哭诉,立马就稳不住了,哭的比丽妃还凶。太后一路哭着冲到了皇上宫里,丽妃和小宫女拉都拉不住。
太后老泪纵横,一看太子爷也在,立马停住了哭声,景荣,你出去,本宫有事和你父皇讲!太后的声音略带冷淡,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以前都是大孙子大孙子的叫着。
是,皇祖母。太子爷恭敬的退了出去。
太子爷一走,太后的哭声立即响起。
母后,你怎么了?皇上温言软语,自从魏王死后,他和太后,这是第一次见面。
鳞儿,母后只问你,你是想让母后再来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母后只剩下你这一个儿子了,只有你一个了呀!太后心酸的哭声响彻在寝殿里。
外殿里,站着太子和满心期待的丽妃,还有一个惶惶不知事的二皇子。
景玉这段时间和丽妃的关系也降到了冰点,丽妃总是拉着他去太后那里做戏,可是太后对着丽妃是一张热乎乎的脸,而对着景玉又是另一张冷冰冰阴恻恻的脸。景玉虽然年龄小,但是也不傻,自然不愿意再去。可是丽妃哪里容得他不去,所以,这次又将他拉去了。
太子爷微微瞧了一眼丽妃,俊朗的眉眼里都是寒意,声音却乖巧无比,丽妃娘娘,你猜猜,父皇是会不会废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