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什么都不会做。

在中原中也如今撑着她的耳侧、弯腰看过来的的姿势里,这句话很难让人感受到任何说服力。

真寻仰起脸看着近在咫尺的青年,他钴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森林湿濡的绿意和萤火的微光,还有她淡漠的,没有任何反应的影子。

只要再靠近一点,她就可以完全填充他的瞳孔,就好像他的眼睛里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的存在。

身下的夹克外套已经被岩石同化出了些微的凉意,但在这一刻,它上面忽然腾起了属于主人的体温,和身前的呼吸一起,将她包裹在里面。

海浪和红酒的味道。

压过了森林中草木的清香和溪流的清冽,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地,慢慢地,渗透到她周围的空气里。

然后渗透到她的胸膛里。

真寻不动声色地挺直了背脊。

她细微的肌肉变化落到了中原中也的眼睛里,让他脸上那种看起来十分无害的笑容加深了。

“别那么紧张。”

中原中也轻声说。

他特殊的声线落在风里,就像是青翠的叶脉上滚落的水珠,撕下一些带着凉意的,鲜妍艳色。

“我带你来这里,本来就只是希望你开心一点的——你不需要害怕我。”

这个是真的。

至少一直到方才为止,中原中也带着月见坂真寻来到这片森林的目的,就只是希望她能远眺一下横滨的夜景,然后对他露出一点笑容就足够了。

但是……人类是一种贪得无厌的生物,黑手党在这其中尤甚。

就如同填不满的深谷,如果撕开表面的伪装,露出来的是连他本人都无法确认的黑色深渊。

中原中也看着怀里的小姑娘,看着他的与深渊,听到了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血脉里汹涌奔腾的声音。

坐在森林的溪流边,身边盘旋着青绿色的小小光团。

漆黑的发丝,苍白的肌肤,藕节一样伶仃的腕骨,异色的双眼里写满了淡漠和冰霜。

月见坂真寻坐在岩石上,就像栖居于丛林的妖精,从月光与自然中得到滋养,然后等待着误入其中的旅人向她献上爱情与心脏。

惊心动魄的美,以及让人无法自拔的狡猾。

她是个善于学习的小姑娘,能很快地汲取需要的知识,然后将它们转化成自己的武器——就在刚刚,她对他的心脏扣下扳机,完成了致命一击。

而她仿佛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者说,她并没有把这一点暴露给他看。

聪明又狡猾的小姑娘。

潜伏在她本能里的尖锐部分,总是能调动他身体里凶险的进攻性,而她似乎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本来’。”

这是一个过去式的形容词。

真寻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自己脊椎几乎已经同身后的树干融化成了一体,即使如此,身体里依然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正在自行生产,她甚至分不清它们是不是来自身前的体温。

那好像是她自己,生产出了能将自己焚尽的高热。

这些能量并不遵循物质守恒的定律,似乎只要中原中也站在那里微笑,它们就会凭空产生,在将她燃烧成灰以前拒绝停止。

在将她燃烧殆尽的干渴里,真寻一动不动地看着中原中也,冷淡地揭穿他话语里小小的陷阱:“您现在的态度加上过去式的用词,看起来和您最初叙述的‘什么都不做’有着强酸和强碱一样质的区别。”

哎呀,还是和以前一样,警惕,同时又缺乏戒备。

中原中也眨一下眼,在闪烁的青绿色萤火的照耀下,就像夜魅带着森林,在眼前轻轻震荡了一下。

随着夜晚的行进,萤火虫们正在丧失活力,那些青绿色的光团正在逐渐变得微弱,这让他身上的晦涩凸显出来,在森林潮湿的雾气里,沾上一点毒素似的青色的险恶。

是你自己不好。

中原中也在心底悄悄说。

你不应该扣下扳机的。

今天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我本来什么都不打算做的,而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可是。”中原中也用低沉的声音这样说,“我有点生气了。”

——是煽动我的,你自己的问题。

“……”

这一次,他在她震荡的瞳孔里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别那么惊讶,我又没有打算对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要那么一丁点应有的报酬。

他微笑着抬手,拂去了她头顶落下的一片枯叶。

落叶静悄悄地飘落到地面上。

真寻看着他无害的姿态,轻轻张嘴又无声地闭上。

寂静的,无人的密林,萤火虫在潺潺的溪边汇集成闪耀的星之碎片。

夜晚腾起青涩的雾气。

中原中也站在缱绻的夜色里,用身体隔开了她和自然的边界,将她完完全全地笼罩在自己的领域里,然后露出一点尖锐的獠牙。

“你一整天都没有理我。”

“……”

“刚刚还在对我凶。”

“……”

“你还骗了我。”

“……”

在细数她的罪状以后,中原中也无辜地眨了下眼,如同抱怨一样表示道:“我有那么一点生气了,这应该也不算很过分吧?”

“——”

真寻难以置信地看着逼近的男人,因为他话语里的委屈而感到震惊。

秋后算账,伺机报复,得寸进尺,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他显然是个十分合格的黑手党,所有的非常规手段都运用得非常娴熟。

什么叫做不过分,这个男人对“过分”这个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您——”真寻屏住呼吸,“您所有的指控我都不予接受,但是我决定听一听您在指控之后希望得到什么样的庭审赔偿。”

“嗯……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中原中也一点都没有退开,他垂眼看着真寻,无处安放的手指似乎要碰到她颈项上的绷带——但只是“似乎”而已,那只手在距离她颈项很近的位置穿过去,然后抵住了她身后的树干。

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会让人联想到过分的画面的,毫不退让的男人。

他以一种强硬的姿态,将她完完全全地困在身前,低头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