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优平发出了一点点声音，似乎是回应，其实根本只是鼻息间的一丝声响。

尼雅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你没必要强迫自己爱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怎么会有人爱我？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爱我，我妈妈曾经说我，我是个讨人嫌的存在，我以前为了证明她是错的，努力去反驳她，如今我倒是觉得她很有先见之明，对我也看得透彻，我从小就自私，不但自私，还冷血，想要的太多，又不讨喜，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获得幸福呢？我被父母遗弃，没有安全感，我需要实实在在的东西来帮我找到安全感，可是，谈何容易？这个世界上每件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暗中标注了价格，是吗？得到，然后失去，获得，然后被没收，心存希望，然后沮丧，都是平衡的……”

尼雅的眼睛再次蓄满了泪水，她哽咽着，继续说：“权且欺骗自己一回，我相信你一直爱我的，对吗？虽然我这么不好，虽然全世界都嫌弃我，可是你却不会的，是吗？其实我一直想跟你道歉，我毁了你原本美好的人生，也想跟你道谢，谢谢你，优平，谢谢你选择我，爱我，用一生的幸福在我这样的人身上去做赌注……虽然我已经不爱你了，但是知道你还爱我，知道你会一直爱我，我就放心了——天快亮了，月亮很快就会消失，太阳接替它来值班，天一亮，我又要面对讨厌的蠢人们了，这些人无耻，无知，跟我一样骄傲却又浅薄，他们如此恶劣，低级，我却不得不讨好他们，因为我要成功，这些人都是我成功路上踩在脚下的鹅卵石，卑贱的小人，也是我的同类，优平……我要挂电话了，但愿我能像你这么单纯地相信爱情，永远爱着你。”

说完，她挂了电话。

一直在抑制的眼泪，此刻再也控制不住地狂流下来，尼雅手里拿着电话，蹲在原地嚎啕大哭，耳边是飕飕的寒风吹过，似乎一把刀一把刀地削着她顽固的信念，她感觉自己亲手竖立起来的一面面旗帜，在寒风的侵袭下快要倒塌了。

优平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蜷缩在沙发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手里还拿着电话，就这样睡着了。

意识在慢慢地苏醒，大脑也逐渐地释放出一些记忆：他仿佛回忆起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尼雅在一个宛如太空空间站的地方向他招手，他们无法直接对话，只能通过特殊的通话装备，她边说边哭，他听不见她说什么，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眼泪，忽远忽近，似真似假，他想过去抚摸她的头发，却始终无法抵达她的周围，这个梦清晰又真实，完全不像是梦境。

优平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凌晨2点多，确实是有通话记录，记录保持在快四点才结束，可是他丝毫记不起来他们说了什么是因为身体实在太困乏，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之间的距离了。

他给尼雅打电话过去，想证实一下真伪，可是尼雅一直没有接电话，就像从前一样。

她永远在忙，当她忙的时候，他是没办法找到她的，不能随时随地联络到她，跟她说说啊，哪怕只是简单的问候。

优平有些失落，低头一看，地上一幅残画，这是这次展览的最后一部作品，心血之作，却

被自己打翻的画板上沾染的颜料，遮盖在原本很精美的构图上。

优平叹口气，拿起被毁坏的画，端详了半天，竟然意外发现这些形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神秘感，就像是一个人站在一片悲情的森林中，遮遮掩掩，虚虚实实，错落交织，实在是太妙了。

他忍不住给经纪人打电话，汇报作品完成的喜讯，经纪人非常激动地对优平说：国外几个媒体都在关注这次的展览了，还邀请到了著名的评论家对于这次画展进行现场点评直播，大家都充满了信心：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