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房里,大勇沉默了几分钟,“行,明天我跟阿妈说说,听听她的意思,要是阿妈同意,我就再去请云长老再看看。不行就只有看着阿爸这样了。这就是命,山神爷爷也帮不上。”
这晚上,吴庸久久都没有入睡。他想家了。远方的父母他们还好吗?林遥小莲还好吗?
这山里的农历二月还是很冷,吴庸裹紧了床单,要到三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恍惚听见了大勇妈在房间里低泣,还有隔壁小勇的磨牙声。
天亮了,吴庸起了个大早。站在大勇家门外,黎妹寨所在的这个山谷里,可以看到整个山谷到处是矿坑,矿渣杂乱地堆在路边,占据了村民的地。矿渣和井下派出的地下水,混合成浆糊形态的东西汇集成了一个堰塘,老远看去像是一滩腐臭的猪油,发出刺鼻的味道。
兄弟俩显然在与母亲商量为父亲再次请那位“云长老”来祈神的事情。吴庸走出门来,就是担心他在屋里,母子三人不方便说话。母子仨讨论完毕,吴庸才走回屋里。
吃完早饭,小勇陪着吴庸出去在附近走走看看,大勇出门去找那位凌云寨的长老。
早知道这里开矿挖成这样,吴庸不会过来,谁愿意看到一些到处是坑洞的风景?但现在小勇一家这么热情,马上就走好像也不太合适,吴庸就耐着性子在周围转了一个上午。
吃中午饭的时候,吴庸拿出五百元钱给勇妈,说是来的匆忙空手进门,这些个钱就拿来买菜买肉的,家里这么困难,不好因为他来了还有拿钱买东西。勇妈坚辞不过就接受了吴庸的好意。
下午两点,大勇终于回来了,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堂屋,告诉他母亲,长老说了,上次祈神不成,是因为没有把病人送到山神面前,加上时机不佳,没有起到良效。这次的时机不错,将有贵人相助,只要把阿爸送到祭台那边,很可能就好的快一点。
勇妈考虑一会儿,决定还是送人过去。
当天下午,大勇请了同村七个青年一起帮忙。吴庸也跟着一起过去,走之前,他将背包一起带走。
凌云寨距离黎妹寨约三四十里地,中间没有通公路。大小勇加上吴庸,还有那七位青年一共十人分成五拨,轮流抬着担架。好在当天的天气不错,没有下雨起雾。晚上六点,天色擦黑时分,一行人到达了凌云寨的祭台,那里早就等着一群人,看服饰都是当地村民。
一位白发苗人老者站在祭台中央,等着几个人将病人放下,之后就开始准备施法。祭台上准备的是一只雄鸭和一枝竹子的枝丫。四周围观的村民很安静,表情严肃。吴庸也不敢出声,安静地在旁边看着。
暮色之中,苗人长老先是念了很长一段祷词,之后开始手舞足蹈,做一些复杂的手势。大勇爸躺在祭台中心偏南的位置,一动不动。长老开始围绕着病人转圈,一边转一边吟唱祷词,听起来像是苗歌,但更加轻柔缥缈,显得更加神秘。
大勇妈带着两个儿子跪在地上,一脸凝重看着长老,眼睛里充满着渴求。
之后,长老在头上盖一块沾了祭酒的白色毛巾,毛巾垂下来,遮住了他的上面半张脸。长老一直吟唱祷词,直到他用双手抓住雄鸭,用手摘下鸭心,并将鸭心放到一张备好的白纸上,示意旁边的助手将鸭心烤熟后喂给病人吃下。
招魂的祷词再度响起,长老冗长的歌声传的很远。
这是吴庸第一次观看这种仪式,好奇之下甚至想要用手机拍照,想了想又放弃了——现场的气氛既神秘又严肃,如果有闪光灯出现,怕是会被赶出寨子。
招魂仪式结束了,白发长老示意大小勇抬他父亲下去。一行人慢慢回到了寨子里,安顿好父亲之后,早已准备的晚宴开始了。按照当地规矩,去其他的村寨求神,是要请全寨吃饭的,并且要办的丰盛。
当地这样的仪式,有点办喜事的意思,参加的人越多越好,这样会给病人带来好运和健康。
大小勇带着吴庸和另外七名同村青年,逐席给凌云寨的老少爷们敬酒。一圈走下来,就算是吴庸的酒量也早已不支。大小勇更是完全喝瘫了。
热情的村民看到吴庸喝酒豪爽,都夸这个后生不错,有三四个阿嬷邀请他去家里住,把几个当地的小伙给眼红的不行。
据说,这是当地招女婿的通常做法,聚会上,谁家长辈要是看上了一个后生,就会邀他在家里做客、歇息,以示对他的中意和看重。第二天会安排女儿与后生见面,如果双方都觉得中意,男方多半会在不久后送上聘礼,成就一段美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