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勇说黎妹寨通有公路,吴庸决定开车前往。人生地不熟,车子撂在路边不太安全。
大勇说天晚了,要不他来开车。
吴庸说你路熟,你来开也好。
吴庸的车是一辆柴油版的江铃驭胜,动力还可以。大勇开车技术不错,很快吴庸就放下了心让他自由发挥。
大勇熟路,行车四十分钟,就看到了寨子的外沿。在一个山坳两侧,分布着大概一百来户人家。谷底有两条公路,这一路上遇到的全是工程车,到处尘土飞扬。大勇解释说前几年当地勘探出了优质铅锌矿,就来了几个老板,调来机器、人手开始采矿,因为储量丰富,矿石品质高,那几个老板都赚的盆满钵满。接下来几年,铅锌矿的生意越加红火,村里没有外出的青年都去工地开“井车”了。虽然风险大,有点危险,但是挣的比以前多。大勇兄弟俩也是翻斗车司机。
吴庸看着路边的那些灰色的矿渣,心想这里的村民总有后悔的时候。采矿肯定会打井,打了井地下水就会受到影响。矿渣到处倾倒,会影响土质、水质,扬起的灰尘会污染蔬菜、粮食和空气。采矿短时间内可以带来财富,但付出的代价未免太高。
这些话不好当着两兄弟说,究竟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吴庸对这里的情况也不了解。
大勇停下车,示意吴庸拿行李下车。一行三人来到村子西面的一座瓦房,黛色屋顶下,木廊柱,木板墙,木地板都用桐油涂过,桐油涂层打扫起卫生来毫不费力,又起到防虫防蛀的作用。两人的母亲见到儿子们回家,赶紧端出晚饭。大勇给妈妈介绍今天的客人吴庸。
吴庸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当做礼物,只好跟大勇妈说不好意思。她看起来五十来岁,身材瘦小,但行事麻利,热情地招呼吴庸落座。
寒暄之后,大勇悄悄对弟弟示意去后屋,吴庸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事,也不好过问。大勇妈看出吴庸的疑惑,就用半苗半汉的话告诉他,大勇爸病了很久了,一直都醒不来,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吴庸听说后,连忙站起来要一起去看望。大勇看吴庸执意要去,也不阻拦,几人一起走进里屋。这是堂屋后面的卧室,里面的陈设很简单,除了一张木榻、一张木桌和几个老旧的坛子罐子,就只有一些杂物。空气里散布着淡淡的霉味。
大勇爸躺在那里,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全身都盖在蓝布被套的被子下面,可能因为昏迷的日子已久,脸无血色,整个人有一种病态的白。
大小勇走过去蹲在榻下,一连叫了几声阿爸,病人毫无反应。
大勇妈忍不住哭了起来对兄弟俩说:“要不是当初被矿上叫去干活,也不会出这些事情。你们不要再去那儿开车了,就算是穷死也比赔了命要强。”
“阿嬷,你不要说了,矿上赔了钱那些钱之后,就不想管了。在那些人眼里,他们的钱比我们的命重要,你看,咱阿爸的命不值钱哪,五十万元光治病就花的差不多了。”
吴庸听明白了,想来是大勇爸去铅锌矿干活出了事故,矿老板赔付了五十万,后续就不管了。这种事屡见不鲜,新闻还有报道说有丧尽天良的不单不赔钱,还掩盖出事后现场痕迹的,事后恐吓威胁家属,用很少的钱让他们保持沉默。
“那对于叔叔这个情况,医生是怎么说的?”吴庸问大勇。
小勇说:“医生说阿爸被压在石头下面太久,大脑缺氧,成了植物人,怕是再也醒不来了。这都已经快一年了。”大勇蹲在那儿埋头不语,神情悲伤沮丧。农村的人家,一个成年男子的存在,可以为家庭提供更多的食物和劳动产品。吴庸不好说什么,盘算着看看能不能帮上这个内忧外患的家庭。
夜深了,大勇妈收拾出东边的小房间让吴庸住下。长途奔袭了一天,吴庸也有点累了,虽然精神奕奕,但是腿脚受不了,洗了脚,就上床睡了。
大小勇就睡在隔壁,吴庸睡下了,清楚地听到两兄弟还在说话。
“哥啊,阿爸这样不是办法,要不我们请凌云寨的云长老再想想办法?”
“二勇,你也读过几天书,医生说不行的事情,请云长老来就行了?上次请了来,想着会好,花了钱办桌席不说,后来没成,又惹得阿妈哭了好几天。”
“可是哥啊,阿爸他才五十岁啊。”小勇也红了眼睛。
什么,大勇他爸才五十岁?怎么看起来六十多岁的人了。吴庸听的惊讶,又马上一想,是啊,山里的日子困难,劳累过度的人显老一点也是正常。他们短暂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劳作和准备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