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2 / 2)

荣冬半天没听见秀才说话,忍不住喊了一声:“头家?”

秀才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这画:“老实告诉我吧。”罗秀才搓了把脸,“你家老爷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和熙特意嘱咐过不能说,荣冬闭口不言,只是摇头。

罗秀才只能说:“这画确实是好画。”顿了顿,“只是这八十两,也确实是有点多。”

“这样吧。”罗秀才商量道,“你先把画寄在我这里卖,等卖出去后我亲自把钱送到你老爷府上,或者你隔几天过来看看,什么时候卖出去了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你看如何?”

荣冬出门的时候徐和熙特意交代过,便一口咬死了:“不寄卖,就八十两,你要是不收,我、我就去其他铺子卖了。”

罗秀才目光在画上看了又看,八十两的生意多少有些大,便还想再谈:“你们莫不是怕我卖出去以后赖你们账?不会的,你向外打听打听我罗万盛的名声,做生意就讲究一个诚信,我这么大个画铺,能占你一个小孩儿的便宜?”

荣冬不再说话,伸手就要去收画,秀才一看急了,也伸手去拦:“诶诶诶,行了行了行了,动作轻点,别卷了,诶,我的画,我的画,别卷皱了——”

“我买还不行吗!”

荣冬这才停下动作,罗秀才挤开他,直接把画拖了过来,对着画纸抚了又抚,生怕哪里折了皱了。

荣冬梗着脖子:“我家少、呃,老爷说了,八十两,一文钱都不能少。”

罗秀才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且等着。”说完进了隔间,片刻后拿了个简陋的粗布包出来,递给荣冬。荣冬接过粗布包,掀开一个小角数了数,不多不少,十两银票,刚好八张。

荣冬活到现在九岁了,还从来没拿过这么多钱,心里惶恐得不行,脸上却强装镇定着,把银票放进怀里,跟罗秀才道了个谢后匆匆转身走了。

罗秀才等荣冬走后又看了那幅画一眼。

他们家还算富硕,他全身家当就有一百多两,是他爹娘存了一辈子留着给他娶媳妇用的,如今大半用来买了这幅画,罗秀才心疼的要命,但——

是真值啊!

这画第一眼看去十分简单,甚至没有丹青点缀,只画中间一个圆形纸窗,窗外边上几根稀稀拉拉的翠竹,和一缕占据了大半篇幅的一缕青烟。要说这纸窗和竹子,虽然看得出画画的人画功深厚,但这其实并不多惊艳,毕竟这类实物想要画好,只需要时间和大把练习,稍微有点天赋的人都能达到,大燕朝最不缺的,就是努力刻苦的文人。

这幅画最惊艳的地方是那缕腾升的青烟。

那烟乍看像是用墨水晕开的,仔细一看却又不是,青烟浓淡相宜,交汇之间又隐藏了无数精细笔画,该一笔带过的地方毫不拖沓,该重点描摹的地方更是画出了层层叠叠的层次感。

山水好画,意境难描,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今天之前罗秀才只见过那些大家手下的云雾,谁能想到,一缕青烟也能画得如此传神,而且罗秀才来回看了数遍,硬是看不出这烟到底用的什么画法,究竟是怎么画成的。

绝了。

当真绝了!

他欣赏够了,清理出铺面入口一整面墙,然后把画展开挂了上去,之后坐回原位。

等待着一波比昨天更大的轰动。

而另一边,拿了银票的荣冬一路捂着藏在衣服里的银票,步伐匆匆,满脑子想的都是。

他们有钱了!

整整八十两啊!

少爷回去看见这钱该有多高兴啊!

结果一时想入了迷,没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等一道粗壮的声音喊了一句“让开!”后,荣冬才反应过来。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就看见城外一批官兵策马冲了进来,为首的那匹马已然到了近前,荣冬一扭头就看到那张近在咫尺的马脸,脑子里闪过被踩死的大小姐的情形,吓得当场坐在地上。

后背的背篓滑落,里面的宣纸哗啦啦全掉了出来。

好在那人骑术比徐和明精湛许多,一勒缰绳,马蹄停在荣冬身前,接着便破口骂道:“臭小子,耳朵聋吗?不要命了!”

荣冬吓得说不出话来,这校尉又骂了一句,然后一扬马鞭,带着他的军队绕开荣冬疾驰而去。

荣冬背篓里那些轻飘飘的宣纸掉了一地,马蹄一扬,就开始乱飞,适时岸边吹来一阵风,一下把宣纸吹到了天上。

这批军队末尾还跟着一个年轻男人。

男人骑着白马,衣着华贵,旁边是个牵马的书童。

“你看他们,这么急匆匆地往太守府里赶,那太守出来一看是朝廷来的兵,还不直接被吓破了胆。”男人看着消失在街道拐角的军队,摇了摇头,“而且上门借船也不知道礼貌点,不递拜帖就算了,还不提前差人通知一声,真是一群莽夫。”

牵马的书童干笑了一声:“大人说得是。”

男人又说:“也不知道归德将军怎么带的兵,比起项承的项家军来可是差得远了。”

这话书童不敢接,只能干笑。

男人:“唉,只可惜了这大好的江南美景,你看着岸边杨柳——”他说着骑在马上盯盯着柳树看了好一会,“跟扬州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书童:“大人说得是。”语毕抬头看了一眼。

他也不知道他们大人的心是怎么长的,他们这次是南逃,所有人一路又惊又怕,只有他家大人这么悠闲散漫,好像是来郊游的一样,这会还展开折扇摇头晃脑,好像随时要赋诗一首。

想到龚工工作的那些破诗,书童就头皮发麻。

正这么想着,龚工工忽然开口:“唉,此情此景,大人我忽然诗兴大发,想赋诗一首。这便来吧。”

书童:“”

龚工工深吸了一口气:“岸边一根——大老柳。”

书童:“”

龚工工沉思一会,就要说下一句,但刚吸一口气,天边忽然飞来一张宣纸,啪一下,盖在了他脸上。

宣纸上沾了沙子和灰,龚工工一口气吸了不少进嘴里,拿下宣纸后呸呸了好几声:“什么破东西!”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宣纸。

这一看,愣了一下,再一细看,便愣在当场。

宣纸上画着精密的图纸,隐约能看得出是船,但却又跟如今的造船技术很不一样,龚工工越看越是心惊,最后一收折扇。

“妙,妙啊!”

再看向图纸最下方,那是一排字力透纸背,写着——

至圣三位一体号。

至圣三位一体号?

这是什么船?他为什么从没有听过?

正疑惑间,袍角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龚工工低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扎着朝天辫子的小童眼眶通红地看着他,满脸的惊魂未定,好像随时都要哭了一样。

他小小声问:“大人,能把图纸还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