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公子！”

那牙商看见王小虎把徐和熙带下来，立刻起身便迎上。

“鄙人姓郑，是这附近的牙商。”

王小虎带来的这个牙商是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打扮得倒是很有书生气，一身儒衫配个白色头巾，但眼底尽是商人的狡黠和算计，透过收窄的袖口，还能隐约看见手腕里刺青的痕迹。

虽说帮忙办理一个照凭不算什么违法的事，但能帮人办照凭的牙商，不说跟官场打过交道，也起码跟商会有点关系，一些甚至黑白两道占全，只要给钱什么都干。

徐和熙并不打算追究这个人的来历，只是往位置上一坐，也不急着直入主题，先招来小二点菜，然后笑眯眯地问：“郑公子可有忌口？”

徐和熙打量郑龙的同时，郑龙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太平楼是扬州最贵的酒楼，天字号房一晚就要一两银子，并不是什么出门装阔的寒门子弟都有一下住十晚的魄力的，再看徐和熙虽然年纪极轻，却衣着华贵，满身气度，当下就露出个殷勤的笑来。

“您点吧，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徐和熙闻言也不再客气，一下点了六个菜。

“我来之前就听人说扬州金缕龙凤蟹是一绝，也不知道这太平楼里的蟹正不正宗。”说着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接着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把茶杯放了回去，席间便再没碰过。

郑龙见状，只以为徐和熙喝不惯这茶，心里暗道果然是富家贵公子，太平楼里泡的茶是天尊贡芽，不说顶好的，但也肯定次不到哪里去，就这也不满意。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徐和熙清了清嗓子：“小二应该说过我找你的目的。”

“说过说过。”郑龙笑道，“一张坐商照凭，这不难办。只是啊——”

“徐公子有所不知，最近这御舟南下，就停在这江心外，这些个大人为了保证天子安全，都是铆足了劲的排查，这照凭是越来越难办了，如今想要尽早拿到，上下都要打点，一张照凭办下来，起码需要这个数。”

郑龙说着举起个摊开的巴掌，徐和熙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钱不是问题。最快多久可以办下来？”

郑龙：“十日。”

徐和熙皱了皱眉：“五日。”

郑龙为难道：“这五日之内基本是不可能的，徐公子，我们扬州商会不管怎么说都是正经的淮南第一商会——”

徐和熙没有说话，直接从怀里掏了张十两的银票放在桌上：“就五日。”

郑龙看到银票，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当即伸手把银票揣进怀里，好像生怕徐和熙会后悔一样，话锋也硬生生扭了回来：“——虽说我们扬州商会是淮南第一商会，但我们也知道变通，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鄙人尽力，这几天便是拼着跑断了腿，也定要给徐公子五日之内把照凭办下来！”

徐和熙满意地点了点头，低头夹了点菜进碗里，郑龙见事情谈得差不多起身要走，又被徐和熙叫住：“郑兄留步。”

郑龙：“徐公子还有吩咐？”

徐和熙思忖片刻：“我想买块小地。”

“买地啊。”郑龙一抓脑袋，“买地的话，那徐公子就找对人了。只是不知您要买城内的还是城外的？”

徐和熙：“城外吧。”

郑龙：“大小可有要求？”

徐和熙：“大小够办一张通行腰牌便好。”

扬州城门虽然没有宵禁，但除了每日开放城门的八个时辰外其他时间是禁止进出城的，燕天子南下后每天开放城门的时间更是缩减到了六个时辰，其余时间想要出城，只能去商行办一块出入腰牌。因为腰牌办理费用高昂，普通人家很少去办，但为了防止其余闲杂人等混入其中，商行还是下了个规定，就是想办腰牌起码得有一张扬州本地的地契。

郑龙只以为徐和熙是冲着腰牌去的，刚拿了人银票，再办起事来就利索很多：“要说小的地是有一块，就在城外的瓜州街上。这瓜州街也算是城外最繁华的一条街了，但因为那块地实在太小，好像做什么都不行，于是一直没人买。不过徐公子既然只是为了通行腰牌，那就没有诸多要求。等徐兄何时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徐和熙收起筷子：“这便去吧。”

说完叫来王小虎，吩咐道：“我书童前些日子受了伤，现在还在房里将养，你把这些菜给他端上去。”

王小虎满口应是。

瓜州街在城外西边，隔着江岸往西就是瓜洲渡，再往西百里就是金陵驿站，所以往来行商不少，久而久之就生出了这条还算繁华的城外商街。

徐和熙跟郑龙出来时，正看见城门外西南边一大块荒芜的空地，空地里是一条极深的裂沟，里面蓄满泥水，远远便能闻到一股土腥味。他忽然问：“那块地也卖吗？”

郑龙顺着徐和熙指的方向看了那地一眼：“卖，怎么不卖，商会做梦都想把那块地卖出去，但是也得有人买啊。”

他说着一一列举：“你看这地坑坑洼洼，中间还那么深一条沟，光填平就要花好大一笔钱，而且土不肥种不了粮食花草，地段偏开不了商铺，附近就一个废弃的老码头，要修缮又是一笔钱，就是一块赔钱的地，谁买呢？”

徐和熙看了那一大片空地一眼，没有说话。

郑龙把徐和熙带到说好的那块地边上，徐和熙看着那块小地，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块地能一直搁置到现在也卖不出去了。

这地在瓜州街最尾，说小也不算特别小，起码上面还能修个小铺子，但要说大，修个铺子出来挂完东西里面估计只能容纳一人通行，也实在算不上大。

这么点地支棱个茶摊都难，当然没人买了。

但徐和熙很满意：“这块地多少？”

郑龙看着徐和熙的表情，他也深知这块地到底有多不值钱，一下也不敢开太多，便试探道：“三两。”

在大燕，七到十两便能买一亩良田，这么一块破能卖三两，换谁大概都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可徐和熙应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