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淡灰色常服,待热气消散些初月便遵照时间去赴约。
她猜了许多人,许向延、贺白、楚桓英甚至是鹏里,万万没想到居然是举荐她做官的晏阁老。
粟阳茶楼位置偏僻,在城西一个小巷子里,门面古旧,只挂了一个小小的暗红色旌布标着粟阳茶楼。店里只摆了几张旧桌子,椅子横七竖八乱放着,桌面上是陈年茶渍,颜色深一些的污迹也许是血痕。茶楼小二在柜台打着瞌睡,见有客来也不理。
初月上前还没开口,楼上下来一个小奴,对着初月行了礼做了个请的姿势要把人往楼上迎。初月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想着自己在房里留了信号,要是有什么不测许向延应该能赶来救人吧。
二楼靠窗坐了两个人,晏阁老与一年轻女子相对而坐,远远一看觉得是爷爷带着孙女来吃茶。初月走过去,行了个跪拜礼道:“下官李初月见过晏阁老。”
晏阁老笑眯眯地挥手让她起身,对着那女子道:“瞧瞧,这不就见到了!”
女子吩咐小奴给初月设了座,又亲手给她添了茶:“我们正说着李大人呢,大人迟了些,奴家以为你不来了。”
初月忐忑地抱拳表示歉意:“路远,走了一会儿,让二位久等了。”
女子哧哧一笑,将一盘糕点挪到初月跟前:“这是茶馆里招牌芙蓉糕,配着你手里的茶吃是最妙的,你快尝尝。”
初月哪里敢随便吃喝,推脱着说自己不爱喝茶。女子很识趣没有勉强,摇着一把美人扇细细地端详着初月。初月抬眼与她对望,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来,那女子也颔首报以一笑,只见那媚眼如丝,真真儿是风情万种。
晏阁老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对着女子挥挥手道:“扶柳,你先下去!”
扶柳乖顺地起身微微福礼,踱着步子离开了二楼。
“老夫想你不知道今日邀你前来的目的,便就开门见山吧!”晏阁老道。
“阁老请讲。”
“你大概听说了,太子和侯爷都不希望你做官,是老夫力排众议劝诫圣上允准你入朝。”
初月听了起身跪倒:“下官谢过阁老知遇之恩!”
晏阁老将她扶起来摇头道:“并非我对你有什么知遇之恩,你怕也感受到了,旁人待你,鄙夷多过敬佩。老夫让你做官,是把你推到了风口浪尖啊!”
初月不说话,默默等着晏阁老继续。
“你是逃难出来的对吧,你的父母亲人都死在了逃荒路上。”晏阁老给自己到了茶,也不管初月的错愕继续道:“十多万人,都是我赵国百姓,就这样都枉死在了他们自己的国家。都说是天灾,太子四处与人说,这是流年不利是天降灾祸,可是,若他将赈灾粮钱用至难民身上而不是中饱私囊,若是他打开昌平、襄州的城门,疏通百姓流散而不是将他们围追堵截残忍坑杀,我赵国地大物博,怎会接受不了十万难民,又何至于让他们失了活路。”
晏阁老说得慷慨,初月瞪大了眼,恍惚中家人的身影闪过,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你看看他,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味只顾自己享乐,好大喜功,这样的人若是将来做了我们赵国的君主,赵国还有活路吗!”
“所以您的意思是?”初月咽了口口水,拼命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去。
茶已经凉了,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依然没能热过半个时辰。
“老夫要为废太子献王再争一争这储君之位!”晏阁老平复心情,以一种极平和的口吻说道。
“献王,他,会不一样吗?”初月看向晏阁老,依旧不知道此事与她何干。
“或许吧,活着的皇子只有献王和太子了,这赵国天下,若太子不能接,便只能是献王接了。”
“太子如此,难道圣上一点都不知晓吗?”
晏阁老轻咳两声苦笑道:“老夫是上了年纪了,不得不服老,圣上老夫自小看着长大,从储君到君王,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老夫曾向先帝许诺,要守着圣上,看好这江山,便是再不中用,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那么阁老找我是如何打算?”
“你将是献王阵营的得力干将,老夫带你入朝,自然不会真的让你做个闲人。”晏阁老继续道:“太子之所以有恃无恐,全都是靠着侯爷,有侯爷在一天献王就永远都没有机会。”
“所以,阁老是要我杀了侯爷吗?”初月道,她情愿晏阁老点头,告诉她就是要去杀了楚桓英。
晏阁老哈哈大笑,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你有几斤几两老夫还是清楚的,凭你想杀了功勋满身的侯爷岂不是天方夜谭!”
笑了一会儿后正色道:“小李大人,自打你进邺城,一举一动都让所有人关注,老夫可是看到了,这侯爷对你可是不一般呐!”
初月沉默下来,她大概知道自己的用处了。“骗人感情可是比要人性命更加狠毒,莫不是要我去对着侯爷打感情牌?”
“要你做的并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借职务之便多往侯府跑一跑,侯爷若有动向你告知于我便是了。”
“既是如此我不当官也是能做的,何必要拉我入朝呢?”
“一来你是难民已经没有家人使你牵挂,平白无故如何留得你长待邺城,要你留下做官便是个极好的借口,二来你做了官便是要站队的,太子和献王你必须站一个,否则就无法在险恶的官场安身立命。你之前不知道太子做的恶,如今知道了,也晓得家人是间接死于太子之手,你必然不会站到太子阵营去!”
初月看着晏阁老慈眉善目的脸突然就觉得后背发凉,自己进城到封官不过两日,晏阁老竟然已筹谋妥当,将人心利用至如此,实在是可怕。
“日后,我便是献王阵营的人吗,也罢,若真的能拉太子下马也算是为我父母报仇了!”初月作揖应道。
“在明面上,你自然是太子的人,站在侯爷身下自然是要得太子与侯爷庇佑的。”
初月咬咬牙,觉得口干难耐,端起那碗凉掉的茶水喝了一口。
“话已至此,不知小李大人可愿助老夫?”
到这份上她已没法拒绝,晏阁老心思缜密,今日约她来便是算好了一切,若不答应,知晓了这样大的秘密想必她是无法活着走出这间茶楼的。
初月将茶盏放下,起身跪地道:“下官不过女流之辈,没什么雄心大志,唯愿为家人报仇而已,阁老肯给这个机会是下官的福气,自然愿助阁老,助献王殿下一臂之力!”
晏阁老很欣慰得扶起初月,唤扶柳上来。
“扶柳。”晏阁老介绍道:“邺城第一才女,二位一柔一刚一文一武,须得好好认识才是啊!”
扶柳掩面笑道:“前些日子去为侯爷送情诗,不料他竟看都没看一眼便说奴家配不上,还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奴家就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妙人儿能化了侯爷那石头般的心。今儿一见,奴家是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