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大小的水墨金鱼依旧在地面上游动,甩着烟纱似的尾巴,不甘心地环绕在骰子力场旁边。它同体墨色,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用淋漓墨笔描绘出的金鱼,不小心从宣纸上落入地面。
乔鲁诺站在黄花梨桌案前,他口袋里还插着毛笔,双手捧住玻璃鱼缸,一步步靠近水墨金鱼。
林无画靠在桌案后的暗道门口,乳白色的十面骰躺在她掌心,像一颗小小恒星一样发出柔和的白光。
“快到三米了……”林无画因为个子矮,只能踮着脚尖,探头探脑地看向乔鲁诺:“不小心走出了骰子力场也没有关系,rpg能力天克这条金鱼,怎么着我都能把你救回来。别担心。”
“现在看起来是你在担心哦,林小姐。”黑发少年的头微微侧过来,露出温柔勾起的嘴角。
“滚一边去。”林无画的脸皮厚度足以支撑她跳过“恼羞成怒”这个阶段。她义正言辞地斥责道:“先把正事办好,别跟我扯东扯西。”
乔鲁诺只是笑笑,他一直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他再向前走几步,皮鞋擦的锃亮的鞋尖已经快触碰到水墨金鱼的鱼鳍,才停下脚步。
“我到骰子力场的边缘了。”乔鲁诺提高声音向林无画报告。而金鱼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样,不停在他脚下盘旋。
“加油,滴它!”林无画把手拢成喇叭状,给乔鲁诺打气。
乔鲁诺掏出兜里的毛笔,让毛笔饱沾鱼缸里浑浊的水。然后他手腕一抖,把笔尖含着的水珠洒向水墨金鱼。
金鱼似乎被吓了一跳,鱼尾连甩,在地上腾挪辗转。它动作轻盈,又迅捷如闪电,竟然闪躲掉了所有水滴。又像刚才一样,盘旋在乔鲁诺脚下。
“没效果吗?”林无画看乔鲁诺的脸色就知道失败了。她笑了一声:“我们大概需要一把水枪。”
“水枪的速度也跟不上这条金鱼。”乔鲁诺手臂向后一甩,头也不回地把毛笔扔到书案上。
林无画连忙按住在桌面上乱滚的毛笔,挂回笔架上:“我可警告你啊,老乔尔桌面上的家伙事都不便宜。你还没看见他那些水彩颜料呢,也不知道他收哪里去了,真是奇怪……”
乔鲁诺走回到她身边,双手前伸,把金鱼鱼缸伸给她:“既然如此,就先把另一条金鱼处理了吧。”
林无画的右手从裤兜里抓了几把,最终把一团皱巴巴的皮革状物拿了出来。那是原先在她右手上的金鱼,先是被她的力场正常化成金鱼形状的皮影,又被她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
林无画把这团黑色丢到鱼缸里,继而扭过脸,把左脸紧贴着鱼缸,窥向水里。乔鲁诺看着这一幕,心知少女的右眼大概是义眼。
墨色的金鱼离开她兜的束缚,逐渐在水里伸展。但初次之外并没有其他变化了,就好像一个普通的金鱼皮影没入水中一样。
林无画啧了一声:“好吧,毕竟还在骰子力场里,你不能期待什么超自然的展开。不过这水也够浑浊的……”
“大概是老乔尔先生画画时用来涮笔的水。”乔鲁诺说道,又辛勤地抱着鱼缸走远。
林无画靠在门边,等乔鲁诺把鱼缸放在骰子力场边缘后,向后微微退了一步。
骰子力场随着她后撤,把鱼缸留在力场之外。鱼缸里的金鱼瞬间从死气沉沉的皮影状态恢复活力。在水中,那水墨绘成的鳞片不断溶解,一丝一缕地染上灰白的颜色。
金鱼不甘地在水中扑腾,把本就浑浊的水翻涌出一片雾蒙蒙地灰。但很快它就停止了动静,等鱼缸水中的颜色都沉淀下来时,只余一缸更加浑浊的水。
“杀一条金鱼。”乔鲁诺碧绿的瞳孔向下看,好奇地询问双手抱胸、站在一边看的津津有味的少女:“老乔尔先生会收到影响吗。”
“理论上来讲,当替身受伤的时候,替身使者也会收到同等级重创。”林无画从兜里摸了根烟,叼在嘴里点上,咬着烟嘴含糊不清地说:“但是,这条金鱼是远程自动型替身,丫大概不会受影响。”
“那还真是遗憾。”乔鲁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不了的的话。
“骰子只有五分钟,时间有限。我们再把另一条金鱼解决了。”林无画对他说道,淡蓝色的烟雾随着唇瓣一张一合,轻悠悠地从她嘴里飘了出来。她一马当先走进身后的暗室里。
“这里有水源?”乔鲁诺跟着她,踏上木制地板的走廊。
“水源?呵,浴缸、大床、酒吧……这里可是应有尽有。”林无画冷笑一声:“人家小老头一辈子攒了那么多不义之财,怎么也要好好享受。”
墨笔绘成的金鱼在地面上游动。
它刚才亲眼目睹了“同伴”的死亡。那条金鱼被屈辱地困在鱼缸里,没有丝毫逃脱的机会,就那样浑身灰白的死去,像一只被关在铁箱子里窒息而死的囚鸟。
不,它当然不会为“同伴”的死亡而伤心。金鱼简单的智能里还没有这个概念。它只是决定更加小心谨慎。至少,不要靠近那个有“骰子”的女人。
金鱼甩甩尾巴,高速滑过木制地板,也进入了密室。它穿过绘着五□□鱼的酒吧吧台,在雕刻着鱼戏莲叶图的大床上游动,最终在一扇木门前,看到了他的目标。
——那个黑发碧眼的少年。
墨色大尾巴的摆动顿了一下,感到附近没有那个可怕的【力场】的踪影。而后金鱼如同离弦之箭一样,冲向少年。它游过光滑的地面,然后奋力一跃,把自己印在了少年的小腿上。
也许那个有骰子的女人就埋伏在旁边。但它无法抵抗这种诱惑,它从替身中诞生,最原初的目标就是盘踞在这个少年的身上,而后杀死他。
况且,金鱼对自己的速度有足够的信心。他完全可以在骰子力场展开的一瞬间,就飞速逃离到三米之外。
乔鲁诺的眼睛几乎无法捕捉到金鱼的到来。直到他感到熟悉【失联感】从小腿上传来,他才意识到,那条墨色金鱼又覆盖在他的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