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娇娇听了那些人交头接耳的话,心中一阵冷笑。人死了躺棺材里还是裹草席有什么区别?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些人竟然为一个棺材觉得迟春明死的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她忍不住看了村长一眼,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跟在抬尸体的后面,面容严肃,颇有几分悲痛的味道,至于这悲痛是真是假,就无人得知了。
村长不愧是管理桃花村和杏花村两村的人,不过出钱买了具棺材,就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试想,有村民突遭横死,不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中有杀人凶手么,必人心惶惶,村长这一举动,成功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王家娘子那事儿不算,毕竟王家娘子还活着,行凶之人不能称为杀人凶手。
沈娇娇挤出人群,朝远处在枯树在等她的祁烬走过去。
“迟春明死了。”她低低地说。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得到了某些心照不宣的信息。
那一晚,祁烬把迟春明给打晕了,后来他们俩离开,就剩下祁秋和迟春明待在一起,祁秋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杀人凶手。
不过沈娇娇和祁烬虽然心知肚明,却谁都没有要说的意思。
沈娇娇是看祁烬的态度,而祁烬似乎一点也不把祁秋当回事,直接无视。
沈娇娇有点纳闷,心想,祁烬这么厌恶祁家的人,应该趁机会搞点事才对啊,怎么就……
到了下午,她就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祁树死了。
据说祁家隔壁邻居发现时,祁树的尸体趴在空荡荡的米缸旁边,浑身瘦的只剩一具空荡荡的骨架。
家里的粮食和钱财不翼而飞,同样不见的,还有祁秋。
村长忙的焦头烂额,这可不是普通饿死事件,明摆着就是祁秋偷了家里的东西逃跑,才导致祁树的饿死的。
此事一出,众人看向身边人的眼神充满了戒备,连亲兄妹都能捅刀,更何况是乡亲邻居呢。
村长动员所有人搜查祁秋,找了张席子匆匆把祁树给裹了。
他的尸体在后头发现,自然没迟春明那样好的待遇,一下子订两副棺材,村长也吃不消了。
除了这两起死人事件以外,杏花村还冻死了一个疯子。
雪才刚融化,众人便忙的不可开交。
祁秋成了家家户户唾骂的对象,俨然上升为“毒妇”一词的代言人,沈娇娇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们抓到祁秋,一定会像电视里那样,架起火堆,活生生烧。
沈娇娇一阵唏嘘,她有些奇怪,问祁烬,“你早就知道祁秋做的这些事了?”
祁烬正在修理农具,闻言,头也没抬,淡淡地说只知道祁秋是个恶人。”
沈娇娇明白了。
祁秋并非善人,欺辱过她的,她会报复回去,祁烬从一开始就料到,祁树不会有好下场。
祁烬早就料到了祁家家破人亡的下场。
祁大娘现在还在牢里蹲着,等她回来看到她最心爱的儿子的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到底,祁家走到这步天地,全都是祁大娘的锅。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没了丈夫,祁大娘在村里也可以横着走,君不见黄大娘为了生一个儿子活生生憋出七个闺女,可祁大娘作啊,把小儿子当奴隶使,眼里只看得到祁树一个人。祁烬回来时,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他是不是回来报复祁家的,谁成想,祁烬什么都没做,最后被逼的不得不站起来反抗的却是祁秋。
沈娇娇悄悄看了祁烬一眼,男人低着头修理农具,手上动作飞快,眉眼低垂,侧颜挺立又俊朗。
她有点搞不明白,为什么祁烬什么都没做。
要知道,祁烬受到的伤害可比祁秋多千倍万倍,他却只是默默承受了,温柔以待这个世界。
想到这里,沈娇娇忍不住泪目,她家男人真是太可怜了!
所以说,脑补真的是一种很要命的东西,要是祁烬知道她在想什么,估计当场无语。
温柔以待这个世界?抱歉,难道不是他回来以后祁家就开始倒霉了吗?
“家里的农田你可能种不了那么多了,开春以后,我想去黑市做生意。”沈娇娇靠在门框边,脸红红地说。
在老公面前说做生意,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有一种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毕竟祁先生前世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她就是一小米虫。
祁烬点点头,温柔地说就种家门口的那块地,种点青菜。”
“你……你就不怕我做生意失败吗?”
祁烬笑了一下,“没关系,我们家有钱,你可以不停尝试。”
沈娇娇的心呀,一下子就被暖到了。
像他们这样的贫穷农户,有钱自然得攥的紧紧的,没有人愿意去做生意,不仅风险高,商人的地位还不如农民,图什么?
像祁烬这样的男人,估计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
沈娇娇越发满意自己的眼光。
……
下午,祁烬出去干活,沈娇娇在家倒腾自己的东西,正忙活着,突然有人推开篱笆,脚步轻盈地走进来。
“娇娇,娇娇?你在吗?”
温软的少女嗓音随着清风穿过窗棂,徐徐落进耳膜里,像情人的低喃,温柔的爱抚。
沈娇娇默了一会儿,放下手里的东西,开门出去。
钟曼这把嗓子惯会欺骗人,倘若没见着她本人,只听见这温软低喃的声音,只叫人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给她。
至于见着钟曼,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沈娇娇一走出去,便有一团黑影迎面扑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钟曼拽着她的胳膊肘,噘着嘴嗔道化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你莫不是忘了你欠我的烤鱼?还是说你想赖账?”
沈娇娇哭笑不得,“等河面的冰融了才有鱼啊,我上哪给你弄去。”
钟曼冷哼一声,傲娇地抬起下巴,“好吧,本姑娘勉为其难谅解你,不过你要再加一条烤鱼!”
看吧,用着千金小姐般温软柔弱的嗓子,成天说着要吃什么,半点没有千金小姐的内涵。
不过也正是这样,沈娇娇才越发觉得钟曼可爱的紧。
她眯着眼睛笑好好,都听你的,谁叫咱们钟姑娘是小神医呢。”
以钟曼那臭不要脸的性子,听到别人夸奖她,早该笑开花了,可这回,她却抿了一下嘴唇,神情恹恹的。
沈娇娇察觉到一点不对么了?”
钟曼叹了口气,坐在凳子上,瞅着桌子上摆放的馒头,一点也没客气,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沈娇娇的嘴角抽了一下,这人还真是,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辜负美食。
“娇娇啊,你以后可能见不到我了。”
钟曼的声音低低的,像有一股低气压萦绕在上头,一改往日插科打诨的俏皮。
沈娇娇微微蹙眉,放下手上的东西,在她旁边坐下,仔细观察着钟曼的神色。
她还是第一次在钟曼脸上看见哀伤的情绪。
“怎么了?”沈娇娇握住钟曼的手,她不太会安慰人,希望此举能让钟曼感受到一点温暖。
钟曼扯了一下嘴角,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表情十分僵硬,她扭头看着沈娇娇,眼眶通红,“我,我爷爷快不行了……”
“我只学到他老人家不到一半的医术,爷爷希望在他临死之前,把我送到他徒弟那里去,继续学习医术。你知道的,我是钟家唯一一个脑子开窍的,我们家世代行医,倘若在爷爷这一辈断了,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雪化了我们就要走,娇娇,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沈娇娇站起身,将钟曼拥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
钟曼拉着她的衣袖,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
她们都是彼此唯一的朋友,沈娇娇宁愿这丫头再敲诈她东西,也不想就此分别。
沈娇娇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悲伤,艰涩地问爷爷徒弟在哪里?”
“青州。”钟曼擦掉泪痕,重新抬头看着沈娇娇,认真地说,“青州霞光里。娇娇,待我学成,我会回来的。”
可归期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
钟曼把具体的位置都说出来了,便是盼着沈娇娇能去看看她,可她心里又清楚,沈家虽然不愁吃不愁喝,却远远比不上他们家的底蕴,青州哪是说去就能去的?
沈娇娇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像要刻在心里似的。
她握着钟曼清瘦的肩膀,轻声承诺道放心,我会去看你的。”
桃花村往上是桃花镇,桃花镇往上是桃花州,桃花州不怎么富裕,只因遍山遍野的桃花出名,比起隔壁的青州,逊色许多。
青州是盛朝南方最富饶的地方,仅仅屈居于京城之下。
一个完全陌生、百姓众多且繁华的城市,对一个从小在落后偏僻的村子里长大的姑娘来说,是害怕的,恐惧的。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钟曼,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沈娇娇不得不抓着她的手,轻轻拂去少女脸上的泪痕,再一次承诺放心,我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