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眼珠子一转,弯腰低头,也不管志远是不是会转头看着他的表情,仍旧涎着个脸在志远耳边陪笑道:“哥儿法眼!有哥他们是怕哥儿陷在里头,坏了身体,我当时就说他们,没一点儿眼力劲儿,咸吃萝卜淡操心,也不看看咱哥儿,是什么人?!啥心上的石头,啥心里的罗网,能困得住咱哥儿啊?!”
胖子说着,转回到了沙发正面,从茶几上拿起托盘,志远跟前蹲下,做手里端着托盘,备志远喝完药茶方便把碗放回托盘状,脸上笑得谄媚,眼底却有真诚:“我就说有哥他们,哥儿那么聪明,那么豁达,怎么会不知道这会子就算是把肠子都悔青了,也不可能回到过去再来一遍?怎么会问老天爷天下那么多人为啥偏偏是我摊上这病?怎么会不知道身体已经这样了,怨天怨地怨谁都没用?开弓就没有回头箭,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这人啊就是得向前看,这么简单的道理,哥儿怎么会不懂?这回为老爷子的事,你们都怕哥儿会要死要活,可你们瞅瞅,咱哥儿现在最忧心的是啥,是怕这病好得慢不能去大连,是桦甸!是大义!”
志远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用眼睛剜着胖子,这死胖子,明明和林有他们是一伙的,怕某些话自己听了会反感,不直说,而是拿林有他们当筏子,以为老子看不出来?可这死胖子,肚子里还真有些道眼,用的是捧杀法,把老子捧得高高的,硬把那些“聪明”、“豁达”、“懂得向前看”的大帽子,扣在老子的脑袋上,那么老子,还好意思继续陷在负面情绪里吗?
妈了个巴子的,敢和老子玩心眼子,就不怕老子寻你个不是,顶木头墩子顶死你!
可志远心里也真的很感动,为林有,为胖子,为此时就在门外听壁角、刚才胖子以为自己跳了楼那一声惊叫时人影闪动差点没冲进门的李阎王,为已从富锦归来,却为自己的身体而悬心,至今还留在三进没回家去探望父母家人的大鱼……
看着胖子,志远嘴角一勾,一个轻蔑的冷笑:“你是不是觉得你心眼子蛮多的,想我帮你去掉几个?”
胖子赶紧低头:“不敢!”
志远话虽狠,可把剩余的药茶一饮而尽后,将茶碗放在胖子端着的托盘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胖子明显感觉到了,抬眼看着志远,眼里亮晶晶的。
志远向沙发背上一靠,向房门那边轻轻一摆下巴,声音是轻且温和的:“滚犊子!”
“哎!”胖子应着,长身而起,转身走了两步,就听身后志远又道:“帮我把壁灯也关了,门带上,我先睡一会子。”
“哎!”胖子再度应着,见志远已经枕着沙发扶手,又在沙发上躺下了,胖子脑子飞转,熄了那婆婆妈妈劝志远上床去睡的心,放下托盘去床上拿了条毯子,替志远盖好后,却没有走开,而是趁机弯下腰,凑近志远轻轻说了一句:“哥儿,心若无澜,碧海青天。”
志远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睁开了,眼神复杂的看着胖子,半晌,嘴唇轻抿,微微点头,然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胖子端起托盘,帮志远熄了灯,轻轻的带上了门,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