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欲晓,蓝玉烟站在门口,临走之时,回头凝神注视那间巨大的王府。脚踏出门的那一刻,将那些儿女情长的情绪埋藏于心底,别人眼中的他,依旧是那个清心寡欲宠辱不惊的甯王。
影侍卫的速度极快,他带蓝玉烟,缩减一半的时间,将他带回皇宫。早些时日,司马立命人在宫外安置一处府邸,如今甯王回来,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司马立要蓝玉烟去上朝,五更时候,派人送去一身朝服,马车在外等候。
蓝玉烟换上硕大厚重的朝服,他身形消瘦,本以为会撑不起这一身服饰,穿上之后确是正正好。铜镜前,从未有过的官朝气质与城府迎面扑来,他愣愣地盯着镜中人看,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陌生。
“殿下,该走了。”何玉轻声在门口催促。
这种苦力活本不属于何玉的,但是别人来接他不放心,只要他有空闲时间,甯王的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偌大的皇宫,何玉是蓝玉烟唯一能信任的人。而他尚且想不明白,他从前并未见过何玉,初次进宫时只是觉得他也许是个可用之人,便与他多说了几句话。为何半年间,此人竟成了自己的心腹?
他不敢再多想,万一再有其他,连这个唯一能信任的人也没有了。如此看来,掩耳盗铃也未尝不可。
“何公公,你可知皇上为何着急召我回来?”
“叫你别乱跑,你偏不听,原本是没什么事,可偏偏前段时日,你师门出了事。”
“师门出事了?”蓝玉烟故作惊讶,焦急地追问道:“扶苏院怎么会出事?”
“你师叔……”何玉不再往下说,“待会上朝,多听少言,见我眼色行事。”
“嗯,我知道。”蓝玉烟顿了顿,客套话总是免不了,“何公公这份恩情,后生没齿难忘。”
“殿下说的哪里的话,我只是做些职责所在力所能及之事,哪还求得殿下‘没齿难忘’。”
“殿下,”蓝玉烟自嘲地笑道:“这个‘殿下’名不正言不顺,这般称呼我,岂不是要折我的寿了。”
何玉平静地道:“既然您是皇上认的义弟,是他亲封的王爷,那就是名正言顺的,何人有胆子敢说三道四?若要看不起你,那就是违逆皇上。”
“您这是在宽我的心,”蓝玉烟开玩笑地道:“朝堂之上,还要多劳烦公公了。”
蓝玉烟身着朝服,怀袖纹禽,皆由一缕缕金线绣成,在墨染的绸缎之上,显得格外逼真和狂野。日常散漫的头发全然束起,一根金簪从中穿过,使之纹丝不动。他的步伐轻缓悠闲,丝毫不沾轻狂,又毫无沉重不安,仿佛他不是第一次来上朝,而是他本就该属于这个地方。
何玉让他候在门外,自己先从侧边溜到皇帝身边,待一切妥当之后,他向大门一挥手,扬声唤道:“甯王到——”
诸位朝臣皆面向中路,纷纷弯腰低头,而大多都小偷小摸地相互使眼色,无比期待这位甯王。
殿门大开,一缕金光先一步窜进朝堂,随后不慢不紧地洒在蓝玉烟身上,随他一同进殿。他目不暇视,睫毛轻剪,面色冷淡却不失庄重,朝服甩在身后,所到之处皆留一阵沁人肺腑的异香。
“臣弟拜见皇上。”他双手相并,与额头齐平,随即弯腰,对皇帝行了个十二分敬重的礼。
“贤弟平生。”
“臣等,参见甯王殿下!”诸位大臣异口同声,自甯王踏进大殿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相互挤眉弄眼,直到他行至堂前。
蓝玉烟心底倒抽一口凉气,稀里糊涂地道:“谢诸位,诸位平身。”
“谢”字,有几分意思。何玉不露声色地朝他微微点头。
司马立一如既往地瘫痪在龙椅上,今日还算清醒,线缝似的双眼尽力睁大,“贤弟啊,这半年来,你在北疆受苦了。北疆风沙实在太大,江南倒是颐养身心,朕寻思着,将你召回江南,并未提前与你打招呼,你不会责怪朕吧?”
蓝玉烟往前迈一步,“回皇上的话,臣弟在北疆,并未感到受苦。至于皇兄所说的责怪,那是万万不敢的。”
“难就好,那就好啊!”司马立呵呵笑道,心道:不敢?那就是有责怪之意?眼珠向侧面一瞥,正好扫到何玉,他见何玉不动如山,突然气不打一处来,一个白眼正好从何玉身上转到堂下的赵丰洋。
赵丰洋的小动作实在是多,一双贼眉鼠眼尤其不老实,加上那一副八字胡,挤眉弄眼之时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这就被司马立盯上了,“赵卿的眼睛是不是不舒服啊?”
突然被点名,赵丰洋还未反应过来,稀里糊涂地道:“回皇上,微臣的眼睛并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