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千匀骤然止住步伐，脚跟轻巧地后旋，转为脚尖点地，正准备原路折返。

蓝玉烟一手重重地抓在他的肩膀上，手腕用力往后回勾，在常千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其摔到地上。他厉声呵斥道：“你别那么任性好不好？”

“我没有任性。”常千匀撑地艰难地站起来，不甘心地反驳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东西比我命重要，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它。”

“比你命重要？”蓝玉烟冷笑起来，以从未有过的快速闪到他面前，一拳重砸在他脸上，“好一个比你命重要！”

“玉儿！”周为水眼见情况不妙，刚一反应过来，便上去捉住了蓝玉烟，“冷静点，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苏彩云浅叹一口气，勉为其难地去扶起常千匀，拿出一只手帕给他擦去些血迹，“你这孩子，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啊？”

“我不是要跟他算账，”蓝玉烟轻拨开周为水的手，指关节吱吱作响，压低声音道：“我是要好好教育教育他！”

常千匀将脸转向一旁，“我不跟你动手。”

“我偏要跟你动手。”蓝玉烟示意苏彩云站到一旁，自己地痞流氓般地朝他走去，常千匀还未来得及闪躲，便已经被揪住了衣领。

蓝玉烟举起拳头，再次出拳。他本以为躲不了，心里做好了被打的准备，拳头却是停在了他的眼前，悬了片刻，渐渐收了回去，“你走吧。”

“什么？”其余三人不约而同的震惊，甚至连蓝玉烟自己，也没能捋顺头绪。

蓝玉烟无力地松开手，失神地后退两步，背过身去。任凭深夜阴冷的山风划过脸颊，那本就消瘦的身躯越发像个皮包骨的人架子。他一咬牙，波澜不惊地说道：“你走吧，咱们一命还一命，也算是两清了。自此天高路远，有缘相遇时，就擦肩而过从不相识吧。”

“大哥！”

那声“擦肩而过从不相识”从常千匀的耳朵钻进心里，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刻在他的心上。他曾无数次想象蓝玉烟与他决绝之时的场景，无数次的模拟他本以为自己已经适应麻木了。而今，蓝玉烟既没有横刀向他，又没有怒容满面，从他再也平缓不过的语气中，常千匀才意识到，这份情谊被自己一手葬送了。

他心如刀绞，翻滚的情绪如沧海横流，可这怨不得别人，在甯王府时，蓝玉烟都还在给他机会，是他自己鬼迷心窍，不懂迷途知返，眼泪和后悔是最无用的了。

蓝玉烟沉寂许久，到底还是有些不舍，“若你我还有命活着，你愿意的话，就来府上找我喝壶茶。”

常千匀深吸一口冷气，毕恭毕敬地行了告别礼，嗓子眼里一阵阵腥甜上涌，险些张不开吼，他清了清发硬的嗓子，沙哑地道：“那……多珍重。”

说完，脚尖点地，向前窜去，瞬间消失在茫茫山林之中。

再他彻底消失之后，连身上的气息都隐藏于周遭的气息之中。蓝玉烟开始发自己的牢骚，一拳砸在树上，只听树干发出一声闷哼。

枝节上的残叶在这道力的驱动下，沙沙作响，枝头原本就留不住它们，它们正好借此早些获得自由。残叶无心，哗哗地飘舞下落，大多从蓝玉烟的身体擦过，甚至一两片停留在他的肩膀之上。

苏彩云示意周为水过去安慰他，但她心情同样沉重，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旁，摘去他身上的落叶，在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两下，从腰间抽出一条自己从来没用过的手帕递给他，“你要哭就哭吧，别憋坏了，这个借给你用。”

“……”蓝玉烟低头看到手帕，顿时啼笑皆非，先前别在心底的那股憋屈敢，如被风吹散的浓烟一般，快速消散了，开始胡说八道起来：“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割袍断义，来个郑重的仪式？”

苏彩云：“……”

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他们三人已经走出山林。镇上还未从一夜的沉睡中醒来，借着微弱的晨曦之光，远眺整个山野小镇，是一种宁静而神秘的美好。

待冷青的天色被一道赤红的霞划破时，小镇瞬间增添了生气。从第一户人家开门后，其余人家随天色一同，接二连三地苏醒。

一路上，尽管有时蓝玉烟会开几句玩笑，但为水深知，那是他费力地藏起了自己消极的情绪。

“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走了？连一句挽回的话都没有，”静谧之中，蓝玉烟忽然带着一股火药味自顾自地嘀咕：“我只想让他认个错，一句‘我错了’又那么难以启齿吗？”

苏彩云和周为水对视一眼，都假装没听见。周为水终究是憋不住，喃喃地回道：“你压根就没给他挽回的机会，‘擦肩而过从不相识’，多狠的字眼。”

“你已经很仁慈了，”她话锋一转，这段时日里难得的温柔被吞噬，她邪魅地一笑：“要是我，就将他的心肝脾肺肾挖出来，剁碎了喂狗！”

“为水？”蓝玉烟心头一紧，只觉一阵恐怖气息袭来。偏头看她，隐约之中，仿佛看到了一个邪恶的黑影正在一丝一丝地蚕食着周为水，他不禁拉住她的手。

周为水如梦初醒一般，泛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头雾水地看着蓝玉烟，顺便抽回了自己的手，“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此时那般邪恶的气息如迷雾一般消散在阳光之下，蓝玉烟顿了顿，勉强挤出个笑：“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