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烟感到背后一阵凉气，转身看去，周为水正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垂手闭眼，双手在身侧越攥越紧，指甲将要扎进肉里，整个身体不住地打颤，幅度越来越大，直至后发梢都跟着摆动。

“为水，为水？”蓝玉烟轻声呼喊，并不敢太大声，若此时外界动静太大，在她心里骤然多出一个意识，便极其容易打断内息的流转，重则会致使气血堵塞，暴毙而亡。

蓝玉烟从背后缓缓的握住她的双手，慢慢止住她的颤动，凑到她耳边再次轻声道：“为水，那里危险，来，跟我回家。”

好似有一道巨大的力量从穿进周为水的身体里，她猛一打颤，随之抬头长啸一声，空洞无神的双眼渐渐恢复一些神色。

她转过身紧紧地抱着蓝玉烟，双手交叉掐在他的后背，死死地抓紧不放，再一用力，十个指甲全然扎进去，鲜血顺着指甲缝中流淌出来。

周为水不住地颤抖着，这是一种由心而生的恐惧带来的颤抖，那种恐惧，似乎如一张血盆大口，要将她一口吞进，“我刚才看到了我爹娘，他们七窍流血，指着我说是我害了他们，然后他们就伸出满是鲜血的手抓，要来杀我……”

“那不是真的，你爹娘很爱你，怎么会杀你呢？别怕，天塌下来又我顶着，有人要伤害你，我肯定挡在你前面。”蓝玉烟似乎忘了背后的疼痛，轻柔地拍着周为水的肩背，几不可闻地道：“我也爱你。”

可周为水全然沉浸在恐惧之中，听不见外界的一切声音。

良久，她才缓过神来，松开蓝玉烟却发现自己手上的血，目不转睛地盯着，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蓝玉烟背上的血。

“对不起，对不起……”她双手失控地抱头，不住地敲打着两侧，一头精神的高马尾已经乱成一团，声喉发颤，几近咆哮道：“我是个怪物，唐若渊说得对，我就是天煞孤星！你不要再管我了，我会彻底发疯，彻底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怪物，我会害死你的！”

字字如剑，刺在蓝玉烟的心头，他伸手去拉周为水，被她一掌震开，瘫痪般的倒地，眼见着她退出屋里，脚踏青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他渐渐失去意识，昏迷前，对于带周为水回南杉这件事，他悔恨不已。尽管他的意识不停地刺激他，告诉他现在不能睡，却终是抵不住。

再醒来时，他也未曾看到为水的身影。他发疯似的冲出门外，在门口两边焦急地眺望，没有一个人影。

大江奔涌不息，不近人情地吹奏一曲高歌。

“为水！为水……”

蓝玉烟站在江口，冲着浩瀚无边的南杉浦喊了无数声，而面前的空阔大江，将他的一声声接连吞灭，如石沉大海。

他瘫软地靠着铁梨树，从夜幕到天明，他都不曾闭眼。天南地北，他不知为水会去何地。他不敢走，万一为水回来，寻不见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启明星微闪，一道江风迎面拂过，吹醒了草木的静梦，吹醒了闲人的清梦。

他遥望北斗，北斗却无情吝啬，明知却不肯告诉他为水身在何处。

二十年来，他从未有过一刻如现在这般，心急如焚。

日升日落，月现月隐，一日便恍惚过去了。

蓝玉烟忽而听到身后有一丝声响，旋踵回首顾盼，而身后空无一人，不过是一阵爱开玩笑的风在戏弄草木罢了。

第三日天亮前，他已经身心俱疲，靠在枝干上，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睡梦中，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人正轻抚着他的脸。滚烫的脸颊上，传来一抹冰冷清爽之感。

他并未醒来，无意识地伸手在身边空抓一通，却是真真切切地挽住了一只手，他昏昏沉沉地低声念道：“别走……”

抓住这只手，他完全放下心来，安心睡去，直至刺眼的阳光刺激他的意识，从而醒来。睁眼的那一刻，目光缓缓地由手转移到身旁的那人，瞬间欣喜若狂，不管真假，也不顾凡尘世俗，他身形一转，转而抱住了身边的人。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蓝玉烟顾不得其他，也不顾周为水有没有听他，自顾自地发泄情绪，“你真的回来了，怪我，都怪我惹了你，要打要骂随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周为水欲牵他的手，恍惚片刻，却巍然不动，冷冰冰地道：“我要是不回来了，你在这等到死吗？”

“到死，”蓝玉烟如若无事，平静如水，“待到尸骨风干成灰，随风而散，扬于中原大地，总有一处是你曾到过的。”

他越是平静，周为水便越是愧疚不已，她从蓝玉烟的怀里挣脱出来，急促地深呼吸。面朝旷远的大江望去，她愈问“你愿意陪我在这荒野过一辈子吗”，可想来，他的家仇国恨生世未卜，自己凭什么这般问他，她何来资格让他为自己放弃一切？所以忍回去，只字未提。

蓝玉烟何尝不想同她说“如果你愿意，天涯海角我都陪你”，却想为水从来不想做一个出世之人。

周为水整顿好心情，立马进入状态，“我白天去镇上打听，的确是过年时，这边有场恶战，据说是两个老人，一男一女。”

“两个一男一女的老人？”蓝玉烟疑问道：“可车邻镇与这里的距离并不近，这里两个人打了起来，那边怎么会看到？”

“我问了，那人说是因为他们从车邻一路打到南杉。问样貌，都说不记得了。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记不住实在正常不过了。”

蓝玉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恐怕的想法：男的会不会是闫正清？

“你发什么呆呢？”周为水见他半天没动弹，手指戳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