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嘉一年之中除了少许的时间在外“替人消灾”，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长嵬山里，在钟情闭关时，替她管理隐云楼，或是自己闭关。因此很少能这般卸下重担在平原上骑马。

周为水问道：“易兄可是舒服到了极致？”

易嘉拉了拉马缰绳，放缓了些速度，“你是不知道我天天的苦日子啊，堪称度日如年。”

“这样啊？”周为水坏笑道，“赶明去跟楼主求个情，让她准许你出去云游数月。”

“别了吧，每月还得给其余的人炼药。”易嘉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炼药？”周为水拽住了易嘉的马缰绳，两匹马几近同时仰天嘶吼，“炼什么药？”

易嘉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在周为水再三逼问之下，才说出来，“凡是加入隐约楼的人，都要服一种叫丹竹炼制而成的毒，以表忠心。丹竹之毒无药可解，但每月服下竹心炼制而成的药，可保当月无事。”

周为水皱眉看向长嵬山的方向，“隐云楼远非我看到的那般，对吗？”

“世上的糟心事太多了，能少知道一件是好事。”易嘉从她手中抽回缰绳，用力一夹马腹，“何不及时行乐？比如骑马！”

周为水一声不吭地跟上去，心想：在隐云楼的时候他可是个正正经经的前辈啊！

可江南的平原就那么大，易嘉还未过瘾，就已经到了都城。都城与往日并无二样，青年踏进青楼，中年钻进赌场，老年则是躺在贵妃椅上在院中逗鸟。

总之，大家都很安于现状，不管不顾自家的米缸里还剩几升米自家的院墙能否挡住盗贼。

城中不能骑马，他们只好慢悠悠地牵着马走。

“这里的人大多是在假笑强颜欢笑。”周为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易嘉的好奇油然而生：“何以见得？”

周为水眼睛瞥向斜前方的一位女子，低声道：“你看她虽然在同旁边的人笑着谈心，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青楼里瞟，每瞟一次，就忍不住搓手指。再看她的装扮，应当是已为人母了。她这是在捉奸。”

易嘉忽然冒出冷汗，“你说的有道理。”

“再看这位卖萝卜的，”周为水眼神一闪而过，“他和客人聊得火热，却在客人笑得正开心时，拨动了称，而客人也时不时地拿起一个小萝卜把玩，之后就扔进了自己的菜篮子里。互相欺骗而已。”

“丫头你这从哪学来的？”

“察言观色，”周为水指了下眼睛，“一个人漂过一段时间，时常坐在街头，就爱观察人。”

“其实那个时候盯着人看倒不是想窥探别人的内心，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像我哥哥，”周为水声音渐沉，自嘲地一笑，“那时候我竟然还以为他还活着。”

易嘉不便再多问一句，“咱们还是赶路要紧，我怕回去得太晚楼主要问责。”

从都城到江临，繁荣程度有个阶梯型的下降。不知道是不是花应不在的缘故，周为水总觉得现在的江临城暗流涌动，每一步踩在地上，都觉得下面是空的。

早在进城之前，她就已经将自己的脸糊上了一层灰，头发整得乱哄哄的，像是一个活脱脱的乞丐。

城中贴满了她与花应的通缉令，而她此时站在通缉令对面，也无人认出她来。这给了她一个嘲讽的理由：“贴这玩意有个屁用！”

正午时分，二人来到一间客栈吃饭。忽而邻桌来了个赤面大汉，半边脸上画着黑色狼印，身着灰黑的狼皮，身后背着两把斧头。

易嘉对周为水道：“爱看热闹吗？”

“不……”她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对劲，迅速往旁边瞥了一眼，“跟咱俩有什么关系？”

赤面大汉同样注意到了邻桌的两位“乞丐”，竟提起了酒坛子走过来，“二位，喝一壶？”

“不了，我家我爹爹身体不好，不能喝酒。”自己送上门来了，周为水只好很不恭敬地将他打量了一番，“这位英雄来自何处啊？”

赤面大汉笑声粗狂：“我瞧你这小姑娘也不像个乞丐。”

他将酒坛子往桌上一砸，桌上的碗碟随之跳了一下。店老板怕生事端，立马笑嘻嘻地过来，“这位客官缺什么？”

“滚！”赤面大汉拎起酒坛往地上砸去酒坛摔个粉碎，其余的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哎呦，我的店，”店老板大腿一拍坐了下去，“我招谁惹谁了！”

“方才还称呼您为‘英雄’，您这可是要自毁声誉啊！”周为水摇了摇头，对易嘉道：“爹啊，咱们走，别让人把店家别的东西也砸了。”

“‘孤狼’听过吗？”赤面大汉同二人在街上对峙，仰天大笑。

“北漠的孤狼？”易嘉瞳孔骤缩，对周围喊了一声，“各位父老乡亲先散开。”

“正是爷爷我！”孤狼拔出背后两把巨斧，在手中抡了一转，吼道：“谁要来试试爷爷的斧头？”

“哦，现在不想打架。”周为水眼皮一盖，勉为其难地道：“让开，我赶着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