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正皇帝问：“他怎么样？”

“我见他还挺高兴，一路上夸陛下的好。”何玉道，忽而想到他说先帝的那段话，“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明世事，陛下无需多虑。”

何玉本就挺喜欢蓝玉烟，而他又没说错什么话，自然是往好了回答。

之后，何玉回厂房把蓝玉烟要说的话简短地写下来，借着检查御膳，将信送了出去。

日落蓝玉烟还不回来，沈棠自知不妙，随后就收到了信。

她拿着信随便扫了一眼，点了把火烧了。现在扶苏院中，排除陈元雕，于焱不在，韩音时疯疯癫癫的，只剩下她一人独挑大梁。

她坐在亭子里，扶着琴，突然手起肆意地拨起琴弦，琴声忽急忽缓，时而如铁骑刀鸣，时而如细云舒卷，只不过现在不是细云，而是乌云。

“师姐？”韩音时急匆匆地“飞”过来，人还在老远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沈棠的亭子里。她差点直接没止住，从亭子这边穿到那边，好在被沈棠一把抓住，她扶住柱子，先喘了几口粗气，“师……师姐，”

“怎么了，这么急？”沈棠把她按着坐下，顺带把琴收起来。

韩音时脸冻得通红，一张嘴就冒出一阵阵白气，她两眼望着沈棠，“蓝玉烟他怎么还没回来？”

沈棠站起来背过去，稍停片刻，“大概是皇上跟他有要事商议，现在走不开吧？我也不太清楚。”

“师姐，你说谎！”韩音时走到沈棠面前，拉起她的双手，“刚才我看到一个人给你送信，是蓝玉烟送来的对不对？”

“不是，你看走眼了吧，我一直在后山弹琴，”沈棠挣开她的手，后退了两步。

“你不要骗我了，先是大师兄被派走，现在又是蓝玉烟，我们的处境已经很糟了，对吗？”韩音时跟过去，见沈棠再次躲避，她也不再刨根问底了，退到旁边坐下，“稍微想想也知道这些举动是因为什么，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师姐，你要一个人扛这么多吗？”

两人沉寂了好一会，沈棠坐到她旁边，把她搭在胸前的几缕头发捋顺了，“蓝玉烟目前是回不来了，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好后院，等到师父出关，最起码让他们以后回来还能有个栖身之地。”

“可这些是因为什么？”韩音时既丧又恨，“我们做的还不够吗？他凭什么……”

沈棠立马捂住她的嘴，“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万一过不去呢？”韩音时眼神里满是惶恐，“万一像当年的……”

“别说了，”沈棠打断了她，声音忽然冷了不少，“该怎么还是怎么，功夫不要落下，其余的再空想也是无济于事。”

韩音时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沈棠后面，沈棠虽话不多，但是脾气向来温和，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她极少见沈棠这样，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也不敢问，只能在心里想：师姐这是怎么了？

沈棠只知道有事，却不知道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荒唐的事。

日暮西山，后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失了颜色，在昏暗中黯然伤神。

这人心易变，比六月天更难以揣测。与其说人心如六月天，不如说其从来都是三九的天，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温暖。

离开锦安城后，周为水倒是没去江南大营，而是先回了趟隐云楼。

“少……少主？”门口一个护卫看到周为水拐进来，既惊喜又惊讶，偏头就朝里面大喊：“楼主，少主回来了。”

“别喊，”周为水向他点头，把马缰绳递给他，径直朝大殿走去。

隐云楼里也有不少没见过周为水的新人，见她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几人抽出刀，上前拦住了她。

“大半年没回家，好不容易回了趟，怎么还被当做贼一样了？”周为水似笑非笑，却也不管他们的刀，继续朝里走，这几人便直着后退，听到她说回家，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得强行支撑一点面子，万一这是个骗子呢？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退下！”易嘉在后面冷喝一声，几人整齐一致地朝两旁退去，中间留出条狭窄的路。

“为水回来了，”易嘉慢悠悠地向她走去，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又不是个假的。”周为水笑道，“楼主呢？”

易嘉道：“在大殿，我带你去。”

周为水走后，隐云楼的大殿重新整顿了一番，现在阳光能照进来，尽管没那么多，却也不至于昏天黑地。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钟情的脸上，钟情正坐在狮椅上打盹。隐云楼最近比较闲，过年前后，想杀人的大概是觉得晦气，因此生意少了不少，要是没点太阳，钟情怕是要发霉了。

“楼……”易嘉正要叫醒钟情，被周为水拦住了，小声道：“嘘，多谢易兄了，你先去忙吧。”

易嘉点了点头，出去前还看了她一眼：放在以前，她可能脚还没踏进殿门，就已经扯着嗓子喊了，在外面这大半年，真让她变了不少。

“你这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钟情慢慢睁开眼，缓缓坐起，踮着脚走路的周为水立刻站住，难为情地笑了两声，“嘿嘿，你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