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呐，”延正皇帝语重心长地叹了声气，“按辈分算，我应当叫你声师叔。”

蓝玉烟慌忙跪下，神色紧张，“臣惶恐！”

“别那么生分，”皇帝伸手扶他，“闫长老乃是先帝之师，你又是闫长老弟子，岂不是大我一个辈分了。”

蓝玉烟硬是低着头不起来，“皇上此番可真要折煞我了。”

司马立直接不管他是跪还是坐了，“正月十五都还没到，正是过年时候，放轻松，就当是陪朕聊聊天了。”

“谢皇上。”蓝玉烟心里一百个不乐意，刚才在外面站了半个时辰，现在又变着法子叫他跪着，皇帝这颗心怕是黑到了极致。

“你在外面游历可曾学到些什么？”司马立手指很有节奏地敲打在旁边的香炉上，好像那香炉没热度一样。

蓝玉烟：“臣不才，出去只顾着游山玩水了，还劳烦皇上操心，实在罪该万死。”

“哎，中原的大地皆是美景，也难怪吸引了你的注意力。”司马立话锋一转，“只是这景虽美，人事是否也美呢？”

“皇上说的是，”蓝玉烟道，“景美，人自然也美。若是有些影响美观的污点，除了便是。”

“啧啧啧，有你这句话，朕这心里踏实得就跟这南晋的山河一样。”司马立翘着兰花指，又开始乱划一通。

“谢皇上抬爱。”

司马立睁开眼，看他这么长时间，连腰也没弯一点，脸上掠过一抹迷离，“你可知除夕当日，城中有贼人闯入，乱我都城杀我子民？”

蓝玉烟微微皱眉，声音低沉下来，“昨日回扶苏院，已有耳闻。”

“这些日子，朕总是做噩梦，梦到有人追杀朕，这些人从东南西北各方而来，将朕团团围住，”司马立如鲠在喉，“朕经常半夜惊醒，醒来时满头大汗衣襟浸湿。”

“皇上大可放心，北有镇北侯，南有江南大营，东有扶苏院，西有……”蓝玉烟忽然顿住了，如此算来，这江山已经全局在扶苏院的掌控之下了，他可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九五之尊所担心的根本不是外敌，而是守着中原的顶梁柱——扶苏院！

“西有什么？”司马立的声音忽然尖锐了不少，他往后靠过去，一手撑着头，半闭着眼睛。

“西域各国一盘散沙，不足为患，”蓝玉烟微微抬起头，正对着司马立的眼睛，似笑非笑道：“皇上乃九五之尊，自有神天庇护驱散梦魇，梦魇除去，皇上便能安寝，江山稳定岂不是信手拈来？”

“你说的是，”司马立直起身子，“玉烟呐，朕自认为与你有缘，你小朕几岁，以后与朕以兄弟相称可好？”

蓝玉烟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呼吸都不敢太深，生怕这颗本就不大的心直接蹦了出去，“皇上万万不可！”

司马立低声道：“怎么？你这是不愿意？”

“臣不敢！”蓝玉烟磕了一个响头，“皇上贵为天子，而臣仅仅是一介草民，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你！”司马立的声音依旧不大，但是越来越阴冷。

蓝玉烟巍然不动，“望皇上收回成命！”

“哼！”司马立冷哼一声，一甩袖子站了起来，越过蓝玉烟，“何玉，穿朕口谕，封蓝玉烟为甯王，封地北疆一代策玉城！”

蓝玉烟额头冒出了一颗颗汗珠，自知胳膊拧不过打大腿，况且他连只胳膊都算不上，顶多算是只小指，能有什么用？只是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王爷之位，实在嘲讽。

“臣领旨。”

司马立转过头像个没事人一样，向他笑道：“‘甯’字你可中意？”

“自是中意，”蓝玉烟一腔热血现在快要冻结了，无精打采的神色尽量不表现出来，“谢皇上恩典。”

“中意便好，”司马立道：“这几日你先在宫中住下，元宵节后再前往封地不迟。何玉，给甯王安排寝宫。”

比起去北疆吃沙子，蓝玉烟更为担心的是扶苏院。尽管他没心没肺，但也从来没有这种不臣之心，师兄师姐们自然也是如此。在皇帝表达内心想法之前，恐怕谁也不曾想到他早已开始怀疑扶苏院，若是让镇守边疆的将士们知晓了，可要寒了多少人的心？

封王这一举动，更是荒唐得毫无厘头。他蓝玉烟既不是王公贵族，也不是战功赫赫的将军，更皇帝更是非亲非故，八竿子打不着边。

但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与其杞人忧天，不如好好地享受享受这皇宫里的生活，毕竟这里不是想来就能来的。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心说：反正孑然一身，顶多就是一死，在没死之前一切都有转机。

以前他总是将“孑然一身”这个词挂在嘴边，现在说来，却有种很微妙的沉重感，世上有些让他舍不得的事和为数不多的人。

跪了挺长一段时间，腿脚麻木，蓝玉烟稍稍动了动，被皇帝看到了，“哎呀，你怎么还跪在那，快快起来。”

“谢皇上。”他一手撑地勉强站起来，膝盖和小腿已经不是他的了，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扶着墙走了几步，这才缓和些。

他倒是沉下心来，将皇帝的寝宫好好打量了一番，眼前所见的所有的金碧辉煌，到他脑子里全部转化成两个字——奢侈。

“这些都是沉甸甸的金子啊！”他在心底默默地想着，“这间屋子能养活多少个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