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烟从北上的途中,途径锦安城,便要在此落脚。忽遇一人前来乞讨。
“这位公子,赏口饭吃吧,我已经三天半没进一粒米了。”
“这些你拿着。”蓝玉烟把腰间仅有的一些碎银子都给了他,本来乞丐已经转身离开了,他觉得声音有些耳熟,叫住了他。
“稍等——”
乞丐转身,一头鸡窝般的乱发挡住了整张脸,加之他弯腰低头,骨瘦如柴,说三天半未进一粒米,丝毫不夸张。“公子有何事?”
蓝玉烟走过去,“你把头发掀开。”
乞丐一掀开头发,露出一张灰不溜秋的瘦脸,脸上分布这大大小小的已经干了的泥块。
“猴子?”蓝玉烟质疑道,等到对方胡乱地擦了一把脸,他惊喜地道:“常千匀!”
“啊……”常千匀立刻背过去,心跳迅速加快,又抹了两把脸,才勉为其难地转过来,更多的是没脸见人,“大……大哥。”
“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待会带你去换套衣服,你就跟我一起走吧。”蓝玉烟叹了口气,一副看傻子的眼神,“那谁,给钱!”
胡精儿:“王……公子,此人是谁?”
“我兄弟!”蓝玉烟对她凶道:“你是舍不得钱,还是怎么了?再说我做什么事轮到着你来管?”
胡精儿牙疼似的一笑:“您说的是,您说的是……”
蓝玉烟还不罢休,轻佻地向她一笑,“只有我媳妇儿能管我,怎么,你是我媳妇儿?”
胡精儿瞬间脸红,将钱塞给他,便退下了。
过年时他与在锦安城别后,常千匀便回了无影柴门,不久前,一天夜里收到密信,让他来锦安城扮乞丐,等待一人。
直到看见蓝玉烟那一刻,便全然明白了。
蓝玉烟听出他的声音那一瞬间,从半信半疑到坚信不疑。常千匀的到来,无疑是有人给他雪中送炭。
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偶遇,无法反驳。荣华富贵的兄长遇上落魄不堪的弟弟,出手相助便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次日天微亮,蓝玉烟交代好府中的杂事,很不负责人地拍屁股走人了,独留常千匀在一人在府中为他周旋。
不日,司马立收到一封密信,他冷漠无视地拆开来看,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后一个,除了不时地眉头微挑,也没有其他表情了。顺手将信递给何玉,“你看看。”
“是。”何玉双手慢悠悠地接过信,简单快速地扫了一眼,无奈地叹息一声,“这……甯王倒底还是不懂事,根本不知皇上的良苦用心。”
“他懂不懂不重要,”司马立过眼何玉的面部,眯着眼似笑非笑,“他总有一天会明白,朕是为了他好。”
“是是是,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何玉不敢反驳,只能连声叫好,“不过皇上也瞧见了,甯王向来自由惯了,撒野惯了,但是心思单纯不坏,皇上也该放心了。”
“自由惯了,这自由是什么意思?”司马立瞬间变脸,厉声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朕没给他自由了?”
何玉赶忙打圆场,“奴才不敢,是奴才说错话了……”
“朕明白你的意思,”司马立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后悔刚才无厘头的发火,语气平缓了不少,“你先去忙的吧,朕累了。”
“是。”何玉退出大殿,带上门后,在门口停了片刻,转身疾步离开,回到自己的厂房内,将袖中的另一封信一把火烧了,连灰都迈进了土里。
旧都在蓝玉烟的认知里,是一个繁华谢后明月暗哑的城,在他的记忆里,并未来过此地。殊不知为何,当他踏进城门的那一刻,由心生出一种回归之感。
他进城后,找来一家客栈,站在高阁之上凝神注视,城中多半的景都尽收眼底,往北能看到那片偌大的暗红的旧宫,四壁萧然。
夜色迟暮,月升西山,旧宫渐渐消失在朦胧之中,待白日完全褪去,北方完完全全成了一片黑不见底的黑洞。
蓝玉烟借着月色与灯火,仿佛隐约之间,透过黑雾,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民和年丰的都城,明光瓦亮烨然炫目的皇宫,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大街小巷……
回头再看如今的旧都,阳春三月,只有草木亘古不变地绿着,行人渐少,宫阙凋零。
远处不知谁人还有雅兴放起烟花,一道亮光划破寂静无声的夜空,刺激着蓝玉烟的双眼。一声遥远的巨响过后,他还在等第二道烟花,却怎么也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