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年少(1 / 2)

江畔初见月 棠野 1722 字 2020-09-03

天色渐晚,一声寒鸦鸣于长空,这是于焱在后院的练刀时辰。

这些时日以来,于焱的心境有些浮躁,吩咐任何人不得在他练刀时间去打扰。一位新来的小弟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闯了于焱练刀时的后院,那剑气直接将他的双臂削了去,着实恐怖。

扶苏院中闫正清等为一代人,于焱等人又是一代人。闫正清不再收徒了,蓝玉烟是他的关门弟子。老一代人膝下不少徒弟,徒弟学了些本事后,若是没有去前线打仗,或是入朝为官,就在院里参悟武功真谛,顺便收上一两个徒弟玩玩。这小弟子是陈元雕徒弟的徒弟。

于焱事后去陈元雕那里负荆请罪。陈元雕本想借此机会打压打压闫正清,而这于焱就真的提了把刀,跪到陈元雕面前,让陈元雕将他双臂砍了去。陈师叔无论如何也不能做这样的事,吃了黄连只能往肚子里咽。他只好苦笑着说道:“这事不怨你,只怪那小弟子不懂规矩,不知道残阳刀的凶险。”

顺便还夸了一句,“于焱啊,你的刀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啦!”

于焱随便说几句推脱着退下了。

事后,门中其他的弟子们众说纷纭。有的说是于焱师兄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也有人说,是那小弟子觊觎于焱师兄的残阳刀法,被师兄一怒之下斩了双臂。总而言之,看热闹的总比想要了解真相的人多。

不过,经此事件,于焱获得了绝对的安静时间。

沈棠和蓝玉烟在后院门口等了好大一会,于焱这才出门。他的神色有些乱,一看到沈棠和蓝玉烟,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师弟你出关了?”

蓝玉烟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胳膊肘在背后戳了一下沈棠。

沈棠面不改色,唯独飘散在背后的发丝轻微地动了一下。于焱定了定神,道:“你们有什么事?”

沈棠像侧面一步,这样一来,蓝玉烟的胳膊也暴露在于焱的眼皮子底下,她的睫毛轻轻剪动,在月影下像只闪着翅膀的小蝴蝶,“师弟有事需跟你说,我没别的事,就先走了。”

蓝玉烟目送着沈棠渐渐模糊的背影,他心里想:“本来还指靠师姐来说,这下直接走了,二师姐真可谓坑人。”

于焱好像有些不耐烦,残阳刀在手中抡了半个圈,将刀反握在手臂后,“师弟要与我说什么?”

蓝玉烟在心底问自己于焱会吃他吗?不会。那还怕什么?于是大大方方地道:“大师兄,我既然已经出关,那就想出去试炼试炼,在扶苏院里整日与师兄弟门打打闹闹,到底是少了些实战经验。”

“哦,”于焱转过去,似笑非笑道:“那你去吧!”

蓝玉烟微微一顿,没想到大师兄这么好说话,跟当时絮絮叨叨的大师兄完全判若两人。

“那师弟就先行告退了,”他在胸前抱拳,接下来说了几句人话,“今日一别,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万事急不来,‘九层之台,始于垒土’,还望大师兄多保重。”

于焱头也不回地走了,之后回头看了眼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的蓝玉烟,摸了摸手中的残阳刀,眼看着跟了他十几年的刀。

蓝玉烟去牵了匹马,心想: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就走,去哪?去江南大营。

冬夜没有蛙鸣蝉叫,有的只是一阵阵刺骨的寒风不时地在耳边呼啸而过。今夜的弦月别有风格,蓝玉烟没走两步却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太冷。不过他向来喜欢跑,在锦衣玉丛中他也待不了多久。他时常调侃道:“长腿不就是用来走的嘛!不然长了两条腿做什么?”

离开扶苏院已经有了不短的路途,眼见旁边有个草垛,轻轻一跃躺了上去,马兄大概也是觉得冷,除了偶尔撅了撅蹄子外,连叫也不叫了。

蓝玉烟随手拽了根茅草衔在嘴角,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脚一点一点的,打着节拍似的。

眼前朝旁边微微一瞥,四处无一点亮光,如同一片汹涌的黑海朝他奔腾而来,他索性看向天空。天上除了弦月,还有漫天的星,星星们你挤我我挤你,仿佛像是邻家的小孩子在一起推搡玩闹。

人内心总有些许柔软的地方,等待着一抹月光洒进来,填满空缺。这月光不需太明,亦不需太多,一捧就刚刚好。

蓝玉烟的眼睛随着星而眨,忽而将他带回那小小的紫杨城。他的老爹蓝禅是个酒鬼,又是赌鬼,以前是什么样蓝玉烟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自他记事的时候开始,蓝禅在他心里就是那个形象。蓝禅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家,他娘曹桂花脾气火爆得像筒火药,一点就炸,而能点着这筒火药的就是蓝禅的不回家。

她只要心情不好,就打蓝玉烟。不像别的母亲打孩子,稍微用点力孩子还没哭,自己就心疼得不得了。曹桂花打蓝玉烟,就拿着马鞭使上十二分的力气抽在他身上,给蓝玉烟留下了一身大大小小的疤,他总是哭着喊“别打了,快死了”。他越喊,曹桂花就打得越重。

他小时候时常去大街上发呆,看着人来人往日落月升寒来暑往。

一个噩梦的结束也许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他大概十来岁的时候,在某一个再正常不过的落霞之下,蓝禅的尸体在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深水沟被发现——蓝禅醉酒溺死。在那之后,曹桂花连夜收拾行李,弃下蓝玉烟一走了之。曹桂花走了,他本该高兴,因为再也没人打他了,而他却在日出时分嚎啕大哭了一场,那层薄如蝉翼的窗纸终究还是被捅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