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军饶命……”

次日，钱诺被五花大绑在练兵场的高台上，一身盔甲被卸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衫。雪白的长衫上沾着道道血印，他蓬头垢面地拉拢着头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花应正拿着鞭子站在一旁。

“花将军，饶了钱副将一命吧！”其中一人跪下，“末将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钱副将绝无二心，天地可鉴呐！”

这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渐渐地又有不少人跪下来为钱诺说情。“钱副将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你们这么说，倒是我冤枉他了？都给我滚去操练。”花应一鞭子抽在木桩上，木桩硬生生地被抽出一道不浅的痕，花应见他们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彻底怒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花将军不放了钱副将，我等就长跪不起。”

“对！”

花应几步从高台下去，一挥手，先前那人的背上便多了一道血痕，鞭子向侧一送，卷过来一把离了鞘的剑，“你的项上人头不值钱，但你要知道你并不是孤身一人的。”

那人低着头，左右各看了一眼，顿时眼眶红了。是啊，他老母亲送行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迟缓地站起来，向后退去，别人见他如此，也都不说话了，接二连三地去拿起兵器，回到自己原本的位子，无精打采地练起来。

魏道之可谓元气大伤，他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靛谷中有关于血菩提掌的记载，但是他当年把靛谷的弟子遣散，一把铁锁锁上了大门，想必时隔多年，现在那把锁都被铁锈侵蚀了。总之，值得庆幸的是，临走时没一把火烧了靛谷。

年轻大多气盛，稍有不满便一走了之，所谓衣袖不沾云彩，连一粒尘埃都没带走。

他现在想来，后悔莫及。想到老谷主，他觉得内疚，辜负了老谷主的一片信任，恐怕老谷主半夜都从坟墓里爬出来，要把这不忠不孝的徒弟掐死。想到柯照连，如盐撒在伤口上，更不是滋味了。他唯一对得起的就是皇帝。

不知不觉走到周为水帐前，思虑了一阵，伸手去推门，又缩了回去，来回了好几次，最终决定转身就走。

这一幕被蓝玉烟撞个正着，“吆，魏老这是怎么了？来都来了，何不进去看一眼再走呢？”

说着，他就推开了门。先是探头看一眼，才转身向魏道之招了招手，“进来吧。”

周为水正在帐内来回走动，软绵绵的，双腿都抬不起来。她听到声响，铜铃般的大眼睛眨了眨，“你们来做什么？”

蓝玉烟一手别在身后走到案前，身后拿着一个口袋，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个东西，“花生糖，黑芝麻糖，白芝麻糖，栗子糕，桂花糕，山楂糕。”

他转向周为水，手往案上一指，“早上闲着出去逛了逛，不知道你喜欢吃哪样，就都买了点。”

周为水先是露出一抹欣喜之色，向案上的一排糖看了一眼，但是魏道之在这，她硬生生地把伸手去抓一把塞嘴里的想法收了回去。

“多谢。”周为水道，“魏老有事”

魏道之：“你现在感觉如何？”

“今早醒来，觉得浑身无力，内息时而平缓，时而剧烈。”周为水道，“魏老可知道这血菩提掌是如何使用的”

“周姑娘实在抱歉，血菩提掌乃家门禁术，”他看蓝玉烟一脸嫌弃，稍稍提了提声音，“靛谷中有与其相关的一些记载，靛谷在钱塘一代的锦安城。”

“那我去靛谷！”周为水压低嗓音道。

魏道之顿了顿，随即转向蓝玉烟，“小兄弟，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魏老使不得，这不是折我的寿么？”蓝玉烟眼见着他就要跪下来，连忙走过去将他双手扶起，他浅笑道，“周姑娘这么个小美人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倒也不放心呢，不如就让我护送为水。”

“谁要你护送了？”周为水话到了嘴边，看见魏道之的眼神，她只好咽了回去，满不情愿地道：“那行吧。”

“魏老大可不必自责，此事原本就与你无关，要怪也只能怪我自己不听劝，非要跟去了落桑山。”周为水轻轻地一笑，很柔软，“这也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啊，要是我能攻克，武功定能突飞猛进，这是好事。您要是认为柯照连的事是您的错，那我还说他娘为什么要把他生出来呢。”

“哈哈哈，老夫真的是老了，看不透你们这帮年轻人了。”魏道之终于露出点笑，他总是习惯性地摸两把寥寥几根的花白胡子，“我赠与你一件兵器，随我来。”

一听到兵器，周为水眼睛顿生出了两朵花，“走！”

蓝玉烟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了，他往台阶一坐，双手抱在脑后，冲着回头看他的周为水挤了下眼，“你去吧，我起得早，有些困了，就不去了。”

周为水心道：“这人感觉虚头巴脑的，实在捉摸不透。”

营帐中，魏道之从一副壁画上取出一把剑，这剑不似寻常的利剑，它只有单刃，剑尖处比其他利剑更为尖锐，另一面不是完整的铁，而是被分成了九道齿，每道齿都有个小机关，可以拧开在里面放暗器，若是把九道齿全部拧开，那就成了一把刀。周为水的注意力偏偏落到了剑鞘上，“魏老，您这剑多久没拿出来了？”

魏道之不以为意，心想：这小丫头也正经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是早先年立了战功，先帝所赐，一直用不上，现在给你，万一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也许会卖个面子。”

“用不上啊？”周为水露出了一阵坏笑，“这家伙生得这般秀气，还真不适合魏老用。”

“……”魏道之笑容渐渐凝固，“没事就赶紧走了，去休息好，尽早赶路。”